亡命之徒。
成嚣静静地回视曹威鹏,心底恍然冒出来这个词。
曹威鹏是这种人。
他要找的,也是这种人。
曹威鹏给够了成嚣考虑的时间,见成嚣仍然不说话,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样?你敢不敢跟着我一起干?”
话音刚落,围在桌边一圈兄弟的眼神移到成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成嚣放下手里的木筷,木筷搭在碗边,滑落到桌子上,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曹威鹏一直看着成嚣,没有移开视线。
成嚣搭在桌子上的手,向右移了半寸,指了指桌上那团逐渐发干的酒渍,说:“东哥说过不想再沾这东西。”
曹威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说:“先不说东哥,我问的是你,你想不想靠这个赚钱?”
成嚣收回手,抱臂靠在椅背,姿态闲适地笑着说:“赚钱我肯定想。”
曹威鹏也笑了:“那不就得了。”
成嚣脸上笑意不变,他掀起眼皮,直视曹威鹏的眼睛问:“不过倒卖这个东西,一旦被抓进去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吧?”
曹威鹏像是听到了个更好笑的笑话,笑得更肆无忌惮,“你怕这个?”
成嚣没有回答。
曹威鹏环视桌上一圈出生入死的兄弟,问:“你们怕不怕?”
几乎没有犹豫,他们异口同声道:“不怕!”
曹威鹏脸上的笑意渐浓,满意地微微颔首,然后眼神慢悠悠地看向身旁的成嚣,说:“这牢饭,你吃过,我也吃过。真要论时间来算,我进去待的时间比你还要久一点。”
“你看看,我们这桌上哪个兄弟没进警察局转悠过,结果呢?大家还不是相安无事地坐在这里。”
成嚣没说话。
“我们死都不怕,”曹威鹏摸来一旁的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睛说,“难道会怕坐牢吗? ”
头顶的灯光打在成嚣的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曹威鹏吸吐几口,屋里的烟雾渐浓,他对上成嚣沉静的眼睛,问:“你有什么好怕的?”
成嚣敛紧眉,垂下眼,神情好似在认真思索。
“还是你怕警察?”很快就抽完了一根烟,扔了手里的烟头,曹威鹏忽然说:“我告诉你,那群警察全他妈是傻逼!”
隔着烟雾,成嚣抬眼看向他。
“整天正事不干,专逮我们下手。”曹威鹏阴笑一声,“之前混进我们里面的那几个警察,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还不是死得那么惨!真他妈的活该!”
屋里静得很。
成嚣定定地看着他。
“要不是那几个傻逼警察,我他妈现在也用不着背着东哥搞这个。”打火机响了一声,曹威鹏又点上火,他把烟对上那团火焰,眯着眼吸了一口。
当初孙东洋把那次重要的大型毒品交易派给了曹威鹏,却不知怎么的,交易地点居然被警察给知道了。
曹威鹏到死也不会忘了那天晚上。
他们的刚把货从车子的后备箱提出来,突然有几个警察举着枪从树后面蹦出来,一时间,底下的兄弟们被吓得方寸大乱,纷纷向四周逃窜。谨慎的交易对象也迅速拎着密码箱跳上车,车轮猛地一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向更黑暗的一条路逃去。
曹威鹏咬咬牙,转身回去捡起掉落在地的那批货,却被一枪打到手背,手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刚拎起的货瞬间再次掉在地上。曹威鹏来不及再去捡就往黑漆漆的树丛里跑了。
他们交易的地点定在远郊的深山里,又是晚上,四周黢黑一片,繁茂的树林起到了遮蔽的作用。
无数的枯桠黑影落过身后,都化作一只又一只索命的手。
曹威鹏死命地撒腿往前跑,崎岖的树枝刮到脸上也不敢停下哪怕一秒钟,他无比清楚,一旦停下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老天让那警察的枪法歪了一寸,那他的命就不可能轻易交出去。
跑到更黑更深的山里,脸上手上的痛感都渐渐麻木,曹威鹏跑得急,还跑掉了一只鞋,他脑子里快速过了一下鞋子掉落的大概位置,然后摸黑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那一晚的胆战心惊,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第二遍。
正是因为那次大型交易的失败,孙东洋和曹威鹏的关系逐渐变得内疏外亲。孙东洋为人多疑,曹威鹏是从小在外面混的人精,怎么会看不明白这只是孙东洋冷落他的一个契机而已。
曹威鹏不甘心像一个不要的棋子那样被丢踹到局外,就暗自查找混在帮派里的内鬼是谁,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查到了。
浓白的烟雾肆意往上飘,弥漫在整个屋里。
曹威鹏眯起眼,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试图想起往日那段不甚清晰的记忆。
他呢喃着:“那个警察……叫什么来着?”
成嚣的眼神一顿,不动声色地绷紧五指。
曹威鹏像是想不起来似的,扭头看向成嚣,问:“你还记得吗?”
成嚣手里渐渐卸力,缓慢地摇了摇头。
烟燃尽了,差点烫到曹威鹏的手指,他甩了手里只剩短短一截的烟头,甩了甩手,连声嘶嘶吸气。
桌上有人问:“威哥,没烫到手吧?”
“烫就烫了,”曹威鹏往那边看过去一眼,笑着说:“你当我是十八岁小姑娘那样细皮嫩肉啊?”
十八岁。
这个词忽然就闯进了他将破未破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