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轻轻放下手机,低着头,眼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晗见梁晴半天没说话,但神情不太对劲,就站起身伸手捞过手机,看到Orietta的主页,也发现Orietta最上面的一条动态被删掉,原本很多要说的话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打饭的阿姨已经拖完了一遍地板,看到食堂角落还坐着两个人,她拎着拖把走过来问:“姑娘,你们还有多久吃完?”
梁晴看了一眼桌上冷掉的饭菜,和对面的郑晗对视一眼,转头对抬手抹汗的阿姨说:“我们已经吃好了。”
阿姨点点头,把手里的拖把随意往旁边的墙壁一搭,撸起袖子将桌上餐盒里的饭菜倒在一个碗里,她瞄到基本没怎么动的饭菜,疑惑地问:“是今天菜的味道太咸了吗?我看这菜你们都没怎么动过。”
郑晗摇摇头,说:“没,阿姨我们减肥呢,最近胃口小,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阿姨手里动作不停,把空餐盒快速摞到一叠,开玩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天天就知道瞎折腾,一个个都瘦成排骨精了!要我说啊,身体健康最重要,女孩养得白白胖胖才好呢!那才叫有福气!”
“呵呵呵。”郑晗眯着眼睛冲阿姨笑了笑,没再辩驳。
她弯起的嘴角在阿姨抱着碗转身离开的时候耷了下来。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办公室,与其他同事谈笑风生的状态截然相反。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熬过去,郑晗没了上午的欢腾,收拾东西的时候磨蹭了好久,她走之前看了一眼盯着电脑的梁晴,叹了一口气,施施然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梁晴关了电脑,拿起车钥匙准备走的时候,一道声音喊住了她:“梁晴!”
梁晴的脚步顿住,她回过头看向坐在电脑后面的吴锋,“怎么了?”
吴锋站起来说:“我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做到这个月底我就不做了。”
梁晴:“为什么?”
吴锋苦笑了一声:“自从上次和孔戎大吵一架之后,他就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穿小鞋,现在,连些阿猫阿狗都能往我身上胡乱踩一脚。无论什么事,大的小的,急的缓的通通都往我头上倒,我一个人拆成八瓣用也干不完那些活,我早就受够了!”
梁晴想起张莉背对吴锋翻白眼的那一幕,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梁晴问:“你辞职后打算做什么?”
吴锋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就去跑外卖,总归不会饿死自己。”
梁晴顿了顿,问:“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吗?”
吴锋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记不记得又怎么样?人不能单单只靠梦想活着。”
梁晴看着他,没说话。
吴锋眉宇间簇起挥不散的烦躁:“曾经我也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帮助到更多的人,就能让所有的真相都能大白。可是,烂尾楼被压死儿子的那个母亲,挣扎了,反抗了,最后不还是妥协地接受那130万!原来她不是不能私了,只是对方给的价码不够高而已!那我辛辛苦苦做的那些算什么?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又算什么?”
吴锋气愤地说:“烂尾楼的事正好让孔戎抓住了我办事不力的小辫子,那个丧子的母亲接受拿钱私了,自然也就不必刊登在报纸上报道了!现在倒好,我成了里外不是人的猪八戒,谁都能来踩我一脚!”
人的初心,在进入社会体系的时候,总免不了被各种琐碎的人和事所消磨。
有的人会被打磨得有棱有角,更加锋利,也更加坚固;也有的人会被磋磨得破崖绝角,更加圆融,也更加玲珑;还有的人则在日复一日的消沉中,把那颗初心掰了又掰,直到碎成渣渣,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了。
梁晴又低头瞄了一眼时间,已经快6点了。
她在吴锋停下喘气的停顿中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锋一顿,脚下似乎晃了一下,跌坐在椅子里,“好……”
梁晴看着他,“你多保重。”
吴锋摇头笑了笑,“好。”
梁晴不再逗留,她拎着包离开办公室,开车驶向与回家方向相反的道路。
昏黄的夕阳挂在天边,一点一点地顺着云坡滑下去,半遮未遮地露出些许红光。
车窗半开,风吹进车里,几丝的凉爽中还带着微微的寒意。
梁晴紧了紧胳膊,却没有把车窗摇上去,任由微寒的风吹进来。
车辆不疾不徐地驶上高架桥,此时正处下班高峰期,前方果然堵得水泄不通。
有不耐烦的车主把喇叭按得滴滴响,还是无济于事。
梁晴将车窗彻底摇下来,手肘搭在窗边,静静地等待,等了半晌,前面的车依旧毫无动静。
持续的等待让人心焦。
梁晴把车熄了火,摸到储物盒里的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烟草进入肺腑时,稍稍缓解了内心的焦急和忐忑。
太阳完全西沉,天色也跟着渐渐沉下去。
又等了二十几分钟,两旁的路灯瞬间都亮了起来,前面的车终于启动,以龟速缓慢往前移。
后面迫不及待的车喇叭已经按到快要癫狂的状态。
梁晴吐出最后一口烟雾,重新发动车子,跟在前面的车屁股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