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有鼓起勇气再试一次,如果时间能倒退就好了。
可惜没有再加把劲努力一把,如果能重新选择就好了。
而人生的遗憾,就像怎么拼命追逐都赶不上的那最后一班公交车,它就在眼前,任凭你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
老板娘坐在椅子上,脸上犹有唏嘘之色。她仿佛忽然意识到不该在梁晴面前说这些,怔怔地合上了嘴巴,不说话了。
梁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印象中,杨巧珍一直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严厉母亲的角色。在梁晴的人生分叉路口,不论大小,决定几乎都是杨巧珍帮她做的。
读什么样的小初高,每天做多少作业,作业做到什么样才是合格的。
考什么样的大学,学什么专业,工作往哪个方向走,以后过什么样的人生。
杨巧珍早就给梁晴规划好了,从学业到生活,她安排得事无巨细、井井有条。
梁晴也确实是按照杨巧珍的规划去做的。
读重点小学,跻身考入重点初中,随着年级的阶梯越垒越高,梁晴的作业日益繁重,但她还是每天在杨巧珍规定的时间内将所有的作业完成。
高中三年,梁晴一度暴瘦到70几斤,高考前一个礼拜,莫大的压力和情绪反噬接踵而来,梁晴吃不下任何东西,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会呕吐不止。
高考那一天,看着桌上印满密密麻麻宋体字的试卷,梁晴攥着写字的手都隐隐在颤抖。
铃声一响,所有人的心一瞬间被提起,三年的拼搏和努力在那一刻都轻轻随着手中的笔落下。
等到高考成绩出来,梁晴的心反而静了,这一场高考的失常发挥似乎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她的分数只够考到一个普通的二本院校。
杨巧珍自然是不满这个结果的,她希望梁晴复读一年,然后卷土重来。
杨巧珍知道:只要梁晴能发挥出平时稳定的水平,她的起点就绝对不在普通二本。
她不甘心自己的女儿努力了这么多年,却是这个结果。
可梁晴的身体状况却并不乐观,高考过后,接二连三地发烧,呕吐都在预示着她内在承受的压力和煎熬有多大。
医生告诫杨巧珍,要重视孩子的心理问题,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
他说:“一个人的身体如果忽然糟糕到反常,那说明她的心理早就出了问题。或许你该和孩子好好谈一谈,孩子的健康有时候比家长的意愿更重要。”
杨巧珍不甘心,最终却还是不忍心。
她看着病床上女儿苍白的睡颜,忽然想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
就连睡梦中,梁晴的眉头都得不到一刻的舒展。
等梁晴身体好转,杨巧珍问她是否有重读一年的打算,梁晴看着杨巧珍,缓慢地摇了摇头。
家里只有杨巧珍一个人赚钱来补贴家用,梁晴不想让杨巧珍为了她去做更多兼职工作。那些工作基本都时间长工资低,生生地将杨巧珍满头的乌发都渐渐熬白了。
从小到大,梁晴做的唯一一件最悖逆杨巧珍意愿的事,就是在大一寒假前夕的时候把师范专业转成新闻专业。
杨巧珍得知后,气得和梁晴大吵了一架。
这是母女俩为数不多的为梁山以外的事情而互不相让的吵架。
激烈的争吵过后,杨巧珍摔门而出,梁晴把自己锁在房间,往床上一躺,闷头盖着被子,就这样蜷缩着身体,睁着眼睛直到慢慢睡去。
整整两天,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第三天打开房间门,还没迈开腿走出去,梁晴就看到了地上放着的一碗汤面,圆碗里的面条吸满汤汁后,坨成了一团。
梁晴端起那碗面,杨巧珍像是无意地从厨房走出来,说:“这面早就冷掉了,别吃了,我给你重新再下一碗。”
梁晴轻声回道:“好。”
杨巧珍转身走回厨房,洗锅,烧水,下面条。
一碗面打破了母女之间的冷战,两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自然而然地相对坐着一起吃面。
但是每一次的争吵过后,杨巧珍的肩膀似乎又往下塌了几分。
在梁晴印象中,杨巧珍的背脊永远都是微微弓着,没有挺直过,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落在了杨巧珍的肩头,令她承担了太多。
“我是不是来晚啦?”
一道略含歉意的男声从门边响起,引得老板娘侧头看去,也打破了梁晴对以往的回忆。
梁晴偏头看去,贺彦平通身穿着一套全黑西装,西装松松垮垮的,看着像是大了好几个码,就这样套在他身上,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梁晴站起身,礼貌地喊了一句:“贺叔。”
贺彦平笑了笑,“我就说要早点来,平时店里也不算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阵一阵的忙不开,所以就晚了,你们没等太久吧?”
梁晴摇头,抿起嘴微微一笑:“没等太久,菜都还没上。贺叔,你店里忙是好事啊。”
老板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说,“噢对了!菜还在下面呢,我先下去让厨师赶紧准备,再十几分钟就可以上菜了,你们先聊着哈!”说完她一溜烟地往楼下冲去。她边走边嘀咕道:“看来今天是喜上加喜的好日子啊!”
老板娘嘀咕的声音很小,梁晴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