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姜逢始终没有睡意。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改变。
理想总是丰满的,结婚前,她以为他们可以像合伙人一样,把婚姻当成一桩生意来经营,但现在她才意识到,婚姻不是做生意,夫妻也不是生意伙伴。
经营公司是一群人一起为了利益互相妥协,而夫妻则是为了过好每一天而相互扶持。
当最初那极度气愤的情绪过后,她平静下来。既然他们已经是夫妻,她想她有帮助章泊闻的义务。
她对他的认知从全然陌生,到自以为熟悉,再到重新归于陌生。他身上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比如他究竟为什么如此不安,比如他是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完美”,他的心底也有见不得人的幽暗吗。
可惜她不知道章泊闻经历过什么,而如今章泊闻似乎并不愿意和她敞开心扉。
在半梦半醒间熬到了天亮,姜逢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却看到章泊闻刚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几个塑料袋。
看到姜逢,他自然地拐进餐厅:“今天起的这么早?那就来吃早饭。”
章泊闻拿出几个海碗,将袋子直接放到碗里,解开袋口翻过来套到碗边。
姜逢跟着走过去,却突然愣住了。
“这是……”她揉了揉半睁半闭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早市的豆腐脑,多卤,不加香菜。我还问了一起排队的人,他们说这些都好吃。”
章泊闻解开其他几个袋子,里面有吊炉饼、油炸糕、油条,都是早市上再常见不过的小吃。
让姜逢不敢相信的是,这些都是她最想吃的。
“你怎么……等等!你还关注我微博了?”
姜逢想起来,她在法国那几天发过一条微博,说她想吃小时候早市的豆腐脑了,用薄薄的塑料袋套在塑料盆上,桌子上的油渍包了浆,椅子也吱呀吱呀地晃。
冬天里要是能吃一口热腾腾的豆腐脑再去上学,感觉早起也没那么痛苦了。
姜逢读的是国际学校,同学大多非富即贵,家里从不缺山珍海味,对这种街边小店自然是嗤之以鼻。
而姜逢却不同。她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常年不在家,阿姨做饭也日渐敷衍,她对家常菜的认知就是街边不干不净的小摊,浓重的调料、洗不净的菜叶、长年不换的汤底。
因为吃路边摊,她甚至被小团体抱团排挤过,但她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如今一碗豆腐脑就让她想起了那些年的时光。
她笑了一下,坐下尝了一口。
味道很是一般,豆腐的出水稀释了卤,导致口味很淡,辣椒也不是油榨出来的,没有一点香味,蛋液打的不够散,一块一块的影响口感。
她不确定是自己的口味变了,还是童年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但她还是笑着看向章泊闻:“很好吃,谢谢。”
章泊闻松了一口气,像是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他也坐下来一起分享早餐。
“今天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章泊闻说。
“我爸?”姜逢皱眉,“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章泊闻不答,而是说:“我想找个时间去拜访叔叔阿姨,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见家长,这件本该在决定结婚前就完成的重要环节,却硬生生被这一场急促的闪婚拖延到了婚后。
对此姜逢自然是毫无准备。“没有必要吧……”她刚和佟正学闹翻,并不想现在回家。
“我自己去就好。”章泊闻非常体贴。
“不要!”姜逢急道,“我一定要去的。”
虽然她讨厌回家,但她更讨厌事情不受控的感觉,尤其是涉及自己的事情。虽然她信任章泊闻,但她不敢保证佟正学不会背地里把她卖了。
“那我是不是也要见你父母?”姜逢突然想到。
“不急,等你准备好。”
姜逢从未对这场婚姻有过如此沉重的实感,即便他们已经领证、同居、甚至还要一起度蜜月,但这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然而见家长却是将两个家庭联系到了一起,好像这场婚姻真的被做实了,不再是随时可以结束的一场闹剧。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
章泊闻的行动力很强,很快便准备好礼物,商量好日子上门。
佟正学和全丽川早就等在家里,姜逢一进门就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氛围,好像他们有些过于认真了,以至于有些紧张。
在这样的氛围下,姜逢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这时,她的手却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章泊闻微微用力,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点,暗示她可以放心。
“叔叔,阿姨,抱歉现在才来看你们,是我做事不周到。”章泊闻放下礼物,拉着姜逢进门。
姜逢有些抗拒,落在后面半步,章泊闻手臂用力,将她带向自己身边。
他们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全丽川的眼睛,她顿时挤出笑容,招呼道:“说哪的话,你们快坐,我去叫景和下来。”
过了几分钟,佟景和才懒洋洋地从楼上下来。他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道:“我姐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精神点!”佟正学厉声斥道,“让你……泊闻看笑话。”
他到底还是没说出“你姐夫”这个令人一时无法接受的称呼。
“泊闻哥。”佟景和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又像是没骨头一样躺到了沙发上。
姜逢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佟景和就是典型的被惯坏了的富二代,没什么上进心,更没什么大出息,佟正学曾经还指望他继承家业,但现在期望已经降低到不沾黄赌毒不瞎创业就可以了。
不过似乎佟景和连这点要求也无法满足,据说他最近有创业的想法,还在磨佟正学要他出启动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