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但他们脸上的表情,江蒙却读不懂。她一个人被这些表情微妙的脸孔盯着,下意识一只脚后退一步,忽然感到自己好像不是个英雄。
而像个异类。
“你们怎么不说话?”她茫然地问。
“大胆刁民!”一声厉喝打破了寂静,是郡守,他气的满面涨红,怒目圆睁,指着她道,“我看你才是在这儿妖言惑众!来人!把这个妖人给我拿下!”
又回头亲自搀着张午清:“张大师,您受惊了。”
他搓着手,有些不安的样子,惭愧道:“是小郡保护不周,让您受了这般委屈,回头我一定好好给您赔罪……知州大人那边……您看……”
“啊,郡守大人放心,”张午清和颜悦色,“这都是那个妖人作祟,与您又有何干呢?区区这点小事,何必劳黄知州知晓呢。”
“那就好,那就好。”郡守笑得合不拢嘴。
江蒙懵了。
她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分明张午清亲口说,他是骗子,分明他自己把他的把戏拆穿了,接下来不应该就是,郡守说,哦原来他被骗了,派人把张午清抓起来。大家说,哦原来他是个害人的骗子,我们一人一口唾沫把他给淹死。不应该是这样吗?
为什么老乌鸡这个骗子还好好的,甚至被官差接过去伺候着,郡守却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大喊大叫说她是妖人?
无极教众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一个个红着眼,恨不得要把她撕碎。那些官差带着刀剑铁锁冲上来,要捉住她。
墙头上骑着的人对着下面喊:“大帝得救了!妖人要被抓起来啦!”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啊。
江蒙想不通。
那就不想!
她一脚踹飞一个卒子,夺了他刀,叮叮咣咣地跟周围打起来。往远处一瞧,看见张午清正被护着往外走,便立马朝他奔过去。
“老乌鸡!拿命来!”她叫道。
既然大家都还信他,那就必须得杀了,免得他再出去害人。
她冲的太猛,官差们竟一时拦不住她,被她拉进距离。张午清顿时有点慌,一面赶紧往外走,一面回头怒道:“不是说放了我?你这小妮子说话不算话!”
“我从来不骗人!”江蒙远远喊道,“我已经放了你啊!可我又没说我不杀你!”
张午清骂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外走。
场面比刚才还要乱,郡守是来参加仪式的,因此带的差役不多,又有一部分被留在他身边护卫,一部分派去护卫张午清,剩下对付的江蒙的便不多,而且都是些草包,一时间难以拿下她。
而无极教众虽然恨不得吃了江蒙,但毕竟赤手空拳,江蒙手里又有刀,也奈何不了她。
竟然让江蒙一个人,牵制了一大帮子人。
江蒙粗喘着。
其实她早就该到极限了,但她太愤怒,也很着急,因此四肢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哪怕被刀砍到了,也不觉得疼,只一个劲儿往前冲。乱发在她额前垂落,她抿着双唇,黝黑的眉眼只坚决地盯着张午清,视那些差役如无物。
她离他很近了。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背。
但她到极限了。
连着两天两夜的奔逃,纵然是铁人也吃不消,江蒙感到指尖发麻,她知道这是脱力的前兆。腿上又挨了一刀,她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这样下去不仅追不上张午清,还会离他越来越远。
江蒙绷着面皮,果断将刀换到左手,右手拔出插在腰带上的匕首。对准两臂之外的张午清背后,奋力一甩!
空中寒光一线。
那柄张午清亲赐给她,锋利非常的匕首,此时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空气,直取他背后。张午清忙着逃窜,不知身后有一柄利刃逼近,而差役们慌忙想打落那匕首不成,便都急忙闪躲,免得自己被它伤到。
于是匕首竟就这样追上张午清,狠狠刺进他后心!
张午清登时僵在原地,四肢僵直一瞬,弓着背捂着胸口往前蹭了几步,轰然摔倒。
痉挛了几下,便不动了。
江蒙的指头微微颤抖。她直起身,哈哈大笑。
她都想为自己的准头喝彩,到底是没给爹娘丢人,除了一害。她心中畅快极了,以至于那些差役的慌乱、郡守的暴怒、无极教众如丧考妣、围观百姓大吃一惊……这些所有的人向她冲来要把她撕碎,都无所谓了。
发麻的手指已经握不住刀,江蒙索性把它扔了,一屁股往地下一坐。她累得要死,而且很饿,现在就想吃个刚出笼的大包子。
想着热气腾腾的青菜包子死掉,好像也还不错。
忽然间外头一阵喧闹,传来铁甲马蹄之声!
数支羽箭急速而至,落到江蒙身前,竟逼退了那些扑上来的人群。插到地上时,羽毛犹在颤动。“速速住手!”有人喝道,声音如洪钟一般。江蒙诧异地往外看,越过人群,便见竟有一队兵马而来。
红色军旗迎风招展,那郡守一看,惊得两腿一软。
他的个亲娘乖乖呀,到底是哪位大罗神仙,竟然把驻军给调到这儿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