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咬着牙,声音铿锵:“传我旨意,若再有人在背后信口传谣,妄议公主,便是辱皇帝天威,轻者拔舌,重者处死!”
这种毁人名节的谣传,明月不是没有经历过,她仿佛早已习惯。元明月不忍打扰这对夫妻,冷笑一声,惘然置之,只说:“刚才的事,就拜托陛下了。”
高明珠见明月离去,又转头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精致的玉碗,声音柔细如丝:“……陛下,冷露元子。”
元修冷冷瞥了她一眼,还带着愠怒的余温,肃声道:“你听见这类谣传,不但不制止谣言,还要与这些奴婢一起嚼舌头,难道这就是皇后该有的做派?”
高明珠一时语塞,支吾道:“我、我……”
“既然做了皇后,就要负起作为皇后的责任。他们去打公主的脸,难道就不是打我的脸?”
元修忽的站起身来,又把高明珠吓得一个趔趄,高明珠连忙哀求道:“陛下……陛下息怒,若臣妾有不当之处,臣妾发誓,臣妾一定会改!一定会改……”
元修冷声问:“那你来又是做什么?”
高明珠垂眉,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袖,扭捏着小声讨好道:“自打完婚后……陛下就再未踏足过宣光殿,臣妾……臣妾想着先,或许应该主动来明光殿见您……”
元修一甩长袖,轻哼一声:“这宫中,万千宫人侍婢都可以陪皇后消遣,皇后又何必来烦朕。”
说罢,元修径直走出殿外,再无半句别的话留给高明珠。那剔透甜蜜的冷露元子依旧静静地摆在桌上,无人问津。
幸好它不是热的,本该就是凉的。
高明珠看着元修离去的背影,咬紧了嘴唇,委屈之下泪水上涌,心头像扎了根刺,隐隐作痛。
既然有了流言,明月就自然而然地将自己锁在揽月阁里,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在这宫墙里,她也没什么知心的朋友,当然,也没什么人会来拜会她,除了三哥。
元宝炬大摇大摆地走进揽月阁,似乎他才是这揽月阁的主人。明月看他像回家一样不请自来,来了便歪坐在椅上,不耐问道:“三哥又想小妹了?”
元宝炬抬起眼皮看她:“那是自然。外头有你的传言,我当然要来看你。”
明月道:“传言?陛下已经下旨禁止宫中传谣,又何来的谣言?”
“你别跟我打岔,”元宝炬认真问她,“我可不相信你看得上孙腾这种人。”
“既然三哥这样了解我,那还问什么呢?”
元宝炬皱起眉头,竟严声道:“你好好和我说话,我是来帮你的。”
明月嗤笑道:“三哥是来帮我的,竟这般稀罕,而不是瞧热闹,来落井下石的!”
元宝炬心里清楚元明月的德行,不再理她那些凉薄话,只说:“别说是你,我也瞧不上孙腾。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施压,看看你肯不肯就范,回头他好向皇帝开口,就这么抱得美人归。”
可玉给元宝炬上了茶,元宝炬接过吹了吹,道:“可他棋差一招,没想到皇帝十分看重平原公主,这下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想再开口也说不成了。”
明月道:“既然孙腾的算盘没打成,三哥还来做什么?就是来这儿喝一口茶?”
元宝炬嫌弃道:“瞧你那不知死活的样子,你以为你做了公主,就是个东西了?别总指望皇帝,他也做不了主的事还多着呢。”
明月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宝炬轻吐了口气,将茶盏又放回案上,开门见山地说,“你的事早了早好,三哥倒物色了一个人。”
明月闻言,这下不得不转头看向元宝炬。三哥精神勃发,气色也比刚回洛时好得多。
他揭晓:“封隆之。”
明月一下子便生了气:“随便你,到时候就是花轿抬到我门前,大不了我两腿一蹬,悬梁自尽。”
元宝炬脸颊抽动,又蹙起了眉:“你可真恶心。”
空气凝结片刻,元宝炬又抿了口茶,他悠悠道:“不过不是现在,现在风声大,等孙腾这事过了再说,我也心疼我妹妹名节。”
坐在一旁的明月觉得可笑不已,油然地讥笑一声:“三哥什么时候改了性,也心疼起我了?”
元宝炬看穿一切,也跟着冷哼:“你也别嘴硬,你活到现在了,还不清楚有些事由你不得?你若真想死,早在晋阳你就死了。若论贪生怕死,妹妹与我,不相上下。”
元宝炬看了看侍立的可玉,勾着唇角随口问道:“可玉,你跟随她多年,本王说得对吗?”
可玉无故被点名,她刚刚支吾起来,婢子便进殿通传:“公主,宝安县主来了。”
元宝炬听罢便一针见血地道:“怎么,你和元亶兄妹俩也有联系?也是,毕竟他们清河文献王一脉与我们有旧,自是要和我们惺惺相惜。”
德贞一进来便瞧见元宝炬,令人意外的是,她手中还牵了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德贞进了揽月阁,第一眼先见了元宝炬,忽然就蔫了下来,低声唤道:“郡王……”
元宝炬搓着手指,佻笑道:“怎么不叫子明哥了?这么多年过去,那时我们兄妹几人还刚被赦免,现在德贞也这么大了,说起来,你和清河王来到洛阳,我还未曾去拜访呢。”
那小孩见状,怯生生地往德贞身后躲了躲,元宝炬颇有兴趣,遂问道:“这是世子吗?好像是叫善见?”
“不、不是善见,”德贞轻轻将小孩儿推了出来,她颔首神秘笑笑,说,“这孩子,叫永沙。”
元宝炬骤然脸色一变,眼神中浮现出几分触动,诧异与戚然纷杂交织,就连明月都鲜少看见三哥露出这样的神情。
元宝炬沉声问道:“萧照容呢?”
德贞侧目,低声道:“萧娘她……病逝了,所以哥哥才把永沙接到洛阳来。”
元宝炬忆起往昔,怅然道:“那时大哥薨逝,我们兄妹几人还在囚禁,萧氏本就瞧不上我们,她独自带着永沙,也没再和我们有过什么往来,我以为她回了南梁,没想到她一直都在清河……”
小孩抓住德贞的衣裙不放,怯懦地瞧着明月和元宝炬。
元宝炬微微皱眉:“你怕我做什么?”
或许血缘之间与生俱来便有着难以言喻的牵绊,明月凝视着这孩子,又想起了那位死去多年的兄长。
元永沙——明月心里一直记得的,是那位去世八年的大哥,元宝月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