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夫只好如实相告:“回王爷,县主她……恐怕不能有孕了,许是之前生了病,又服了毒……才……”
尔朱兆瞪圆了眼睛,怒道:“滚!滚出去!”
“是、是。”郑大夫求之不得,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元明月听了郑大夫的话心满意足,之前的惴惴不安也烟消云散。尔朱兆见她神色自若,反问道:“你听到这个,就没有一丝波澜?”
“我要什么波澜?我丈夫早死了,这对我来说最好不过。”
尔朱兆不服:“那我呢?”
明月冷漠地瞥他一眼:“王爷,我人都在这,你可别太贪心。我怕有了你的孩子,我会忍不住拿刀捅我自己的肚皮。”
“你!”尔朱兆吐了口气,不想再听元明月这些不中听的话。他心中不忿,只想静一静,便一脚踹开门走出了房间。
尔朱兆气得几日不曾来看元明月。明月毫不在乎,见不到他,也难得清净。
而在这府中爱和元明月说话的,除了可玉和尔朱兆,便是元笠。
元笠光临大驾,拢了拢头发,挑着眉道:“我都听老郑说了……怎样,婶娘没有骗你吧?”
明月满意地点点头,元笠则叹道:“阿篱一走啊,我又少了个说话的人。那元恭有两把刷子,听说世隆都有些怕他,否则吐末儿不会急着把阿篱送到洛阳去。”
明月回想起丰亭公主的寿宴,元恭见了人就要躲,呆呆傻傻,全然看不出他瞒天过海,装聋作哑,隐忍至今,竟还有这等本事。
元笠絮絮与她说道:“你久居于此,还不知道吧,元恭不再称皇帝,只称帝了,还与南梁往来贸易,洛阳人都管叫他圣君呢……只可惜啊,他生不逢时,他再是圣明,如今大权也在尔朱一族手中,许多事仍轮不到他做主。元魏啊,我看是没得挣扎了……”
有道是一语成谶。元笠这话刚说完没几日,信都那边便传出消息:高欢打着匡扶宗室,歼灭尔朱的旗号,起兵了。
元笠一点也不意外,明月则又惊又喜,没想到高欢的动作会这么快,她本以为还要再等个两三年。
高欢的第一个投名状,便是尔朱兆那镇守殷州的叔公尔朱羽生,他兵不血刃,竟取了尔朱羽生的项上人头。
尔朱兆气愤难当,金刀一拔,劈碎了桌台,只觉得自己受了蒙蔽,上了高欢的当。
元笠倒觉得他活该,谁叫他刚愎自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一众尔朱子弟皆是如此,个个贪财好色,残暴不仁,尔朱荣一死又各自为政,活脱脱一盘散沙。
只不过,高欢既然叫阵,尔朱兆自然要与其对垒。尔朱兆当即决定,亲自去擒拿高欢。
元笠又在一旁说起风凉话:“早跟你说提防高欢,你倒好,还跟他称兄道弟的。他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可不是个好东西!”
尔朱兆披甲立在阶前,实在是忍受不了这刻薄的半老徐娘,愤懑道:“高欢算什么,论兵马,论骁勇,他哪一点够和尔朱氏叫板!仲远和度律两位叔伯都已移屯东郡,我马上就要高欢死!”
明月呆呆站着,腹诽尔朱兆又在轻敌。迟早有一日,他要吃尽苦头。
尔朱兆见明月淡然如水,蓦然抓住明月的肩头,诚挚唤道:“有事写信给我。”
明月被他摇得回过神:“哦、哦……”
就此,尔朱兆点了数万兵马星夜兼程,气势汹汹,直扑殷州。
尔朱兆一去便是大半月,什么消息也无。元笠敲着手心对明月嘀咕道:“吐末儿若赢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他输了……我也回不去宗室了呀……”
一个做了叛徒的女人,还要怎么回到宗室。
元笠低声在明月耳畔道:“……我打算,去投奔高欢!”
明月吃惊不已,万没想到这北乡公主的胆子这样大,那是一条要赌的路。高欢虽然是尔朱荣的旧部,但他真的会对北乡公主以礼相待?
元笠看她惊讶得说不出话,顺势拉她入伙:“怎样?你要不要也去投奔高欢?”
明月踉跄两步,满心不安,她从没见过高欢,谁又知道高欢为人如何。她没有北乡公主那样的魄力,她不想赌,也赌不起。
明月慌张揶揄道:“我……听天由命吧。”
尔朱兆一走,这晋阳便冷清了起来,明月觉得这宅邸恍若是第二个皇宫,她出不去,也死不了,活得毫无意义。
夜里,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子一推,便瞧见了天边的婵娟素月。蟋蟀在葳蕤草丛中鸣叫不绝,高昂清脆。
可玉进屋给明月添香,正看见明月披着外衣站在窗前。可玉疑惑道:“娘子怎么不睡?是觉得热吗?”
明月回望着可玉,清浅说道:“可玉,我想逃走。”
可玉一怔,接着惶然不知所措:“可是、可是你我怎么逃呢?娘子也知道,这府院如铜墙铁壁,是插翅也难飞啊……”
明月捏着衣角,思忖半晌道:“没错,我们若一味待在颖川王府,便无论如何也难出去。”
明月又道:“若他败,这座府邸也一定不会幸免;若他胜,那我还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遥遥无期地锁着……”
这个节骨眼上,元笠都能为自己谋,甚至要投奔高欢,她元明月又哪能坐以待毙?无论这次尔朱与高欢之争谁胜谁负,对明月而言,都不是好结果。
高欢起事,也是她脱离晋阳的机会。
可玉吞了口唾沫,隐约发觉她这娘子似乎又有了些惊天动地的法子。可玉惶惑道:“我、我听不明白娘子的意思。”
明月一挥衣袖,神色凛然,下定决心道:“可玉,准备纸笔,给尔朱兆写信,说我们去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