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却在此时灵巧一翻,银光一闪而过,显然,那是把极锋利的匕首。柳频云昨日已领教过绿笛了,今日再来,怎会没有万全之策?同时又想,怎么原著里云儿连把匕首也不带,要是带了,倒可免受皮肉之苦。
她定定微笑:“我方才给你的糕有毒,你若不听我的,我们只好同归于尽了。”
话毕,新娘不语不动,柳频云试探着将手伸向新娘仍捏在指尖的糕饼,如她所想,此人没有再反抗,她松了口气,同时轻轻将糕饼提走,又装回香袋中。
将袖中藏着的衣物放下,她嘱咐道:“你翻出窗户后,会看见后园中一棵极高的树,那树附近有一丛夜来香,你就藏在夜来香里,等我来找你,知道么?”话毕,她直起腰,转身走到桌边端起两大碟糕点走了出去。
“姑娘让大家先吃些糕点,不用跟着她一起熬。”
片刻后,柳频云随便找了借口走出去,又嘱咐众人别去打扰姑娘,众人吃得心懒手油,自然遵嘱。
柳频云反手合上门,又深吸一口气。
雪更大了,天更冷了。她搓搓双臂,望了眼不远处的花厅。花厅同游廊的灯笼连成一片,照夜如昼,仿佛一朵暗夜中正在燃烧的火苗,而漫天细雪便如同火焰上飞舞的灰烬,单单望着这些,那些喧嚣、觥筹交错仿佛就在眼前荡晃。
失神一瞬,柳频云不敢再耽搁,笼上风帽,匆匆向后园而去。其实她也不知道后园的树是什么树,夜来香又长什么样子,只是一进府就看见了那繁茂的树冠,曲折地向小砚打听了一番后,得知了树下有一丛无比繁茂、足以蔽人的夜来香。
她没提灯笼,快步穿过大半个花园,终于看见了那株足以遮天蔽日的古树,那树沿墙生长着,不远处,果然生长着数丛花草,高茂健壮。
柳频云走到近前,也看出来了,这株树只是寻常榕树。听说沈家这座宅邸是皇帝亲赐的,原来这种宅子也会种这些寻常品种么?
再说那些花草,没想到这里竟然这么多丛花,也不知哪株是夜来香,说起来,夜来香在冬天还有叶子么?
迟来的问题太多,柳频云扶额。要是之前有机会到沈府来……
正在暗叹,肩膀忽被拍了一下,她浑身一激灵,下意识猛跑三步后,才警惕地转过身。
青石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即便无星无月,花园中也浮了一层隐隐的莹白微光。柳频云便借着这莹光看清了树下来人穿的衣裳——正是方才她带来的那一件。
她微微蹙眉。这姑娘比她想象的高,方才坐在床榻上戴着凤冠还不明显,此时站在那里,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实在显眼。
柳频云道:“你从哪儿出来的?”
“我不认识夜来香,就躲在树上了。”
倒是个小姑娘的嗓子。
原来是躲在树上,难怪——不对,她从树上跳下来,怎么半点声音都没有?罢了,匕首耍得那么漂亮,想来也和绿笛一样,是从将军府出来的。
柳频云心里充满了羡慕,面上恢复镇定,她向灯火最盛的方向走去:“走吧。”
那高个姑娘也跟上来,却道:“他们已经走了。”
不,还没有。雪天路滑,临近年节,城门的守卫变严了,纪柔远同楚瞻没那么容易混出城。
柳频云道:“你跟我走就是了。你叫什么名字?”
青波馆里绝没有这号人,奇怪,难道是庄子里来的,可是这么大的事,纪柔远会托付给一个数年不曾见面的人么?
她正疑惑怀疑,那姑娘道:“我叫秋衫。”
什么?柳频云愕然停步,正要回头,秋衫忽道:“有人来了。”
是么?
不过顿了这么一瞬,她也听见脚步声了,连忙收起杂乱心绪,朝着花厅的方向大步走去。
新人父母正在送宾。时间大概不多了,或者说,时间已经没有了。
柳频云只看了一眼,就朝外走去。花厅中,碧音扶着三夫人的手,察觉到三夫人微妙的停顿,忙问:“夫人?”
三夫人眯了下眼:“我好像看见云儿了。”说完,她自己也反驳:“云儿在新房呢。”
说着说着,她忽瞥到跟着送宾的沈夫人和略显僵硬的张大人,几乎是立刻,她克制不住地哼出一声冷笑:“瞧着多好,郎情妾意,青梅竹马,登不登对?”
碧音道:“不知夫人说的是谁。”
“你不知道?”三夫人醉眼看她,“你跟谁学坏了,也来敷衍我。冷心冷肺的,哼,女儿说不要就不要了,从小侍候的丫头说不要就不要了。人还没死三年呢,倒急着提亲了。都嫁不了如意郎君,一个叫我生气,一个叫我可怜。唉,要是叫我柔安能好,就是禛儿念书不行,我也认了,唉……”
她絮絮叨叨,胡言乱语,碧音只一言不发,扶着她避着人走,三夫人忽然瞅着她:“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是不是都和你、和绿笛一样,沉默寡言,连云儿也学你们这套,小小年纪,也太老实。”
碧音微微一笑,她双唇生得小巧饱满,笑起来便显得十分腼腆。
而被称之为“也太老实”的柳频云,此刻正带着秋衫,在长街上,焦急地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