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Reborn要不要调整计划——的确有调整计划的先例在前:前一天他询问碧洋琪狱寺的修行是否不顺时就暗示碧洋琪卸下老师职务,重做人选。但最后碧洋琪再次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想说要不然我来负责去找纲吉原本的雾守。不管找那个叫库洛姆的自由人,还是被关在监狱里的囚犯,说不定我都能发挥点比自己学幻术更大的作用。
但Reborn刚听我说两句就把计划给否了。他说复仇者实力莫测,和他们对上没有好处,彭格列经不起大的波澜了。而至于寻找库洛姆一事。
“黑曜乐园不在彭格列基地的监控范围之内没法实时监控,碧洋琪此前去过两次但还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确实值得搜查……”他看了我一眼。
“但那地方似乎是白魔咒的部队在负责。”
“黑魔咒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白魔咒没有。现在的你太弱,去那里太危险了。”
他很给面子地没有细说,但我们都知道他说的太危险了不是说我危险,是如果我被抓到的话彭格列就危险了。
他说更可行的方法可能是我学会信息传递的幻术,然后联系到六道骸——我很痛苦地往已经快被生词塞爆的脑子里又装了一个新人名——再让六道骸指挥库洛姆来汇合,或者告诉我们地点我们前去接应。
“不过,”他又说,“你的幻术程序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教学逻辑。这你应该最了解。”
突然的转折让人以为前面的提案还有回转余地,但后面那句没啥转折关系纯粹偏题的话让人梦想破碎。我眼睛一闭忍了又忍,张嘴。
“了解什么?她还是她的程序?”
Reborn淡定端茶啜饮完全没被我阴阳到。
“意语先进步可能正是教程想要的吧。”他放下茶杯,“毕竟这就是你擅长的东西!用语言说服别人使其接受自己的观点,这和我所了解到的幻术很契合。”
“继续往下学吧。”他说,“从记录来看,这个程序培养出了不少人呢。”
培养出了不少人。
我对此表示怀疑。
第一,来自人口大国的我,和活动范围好像都局限于小国的Reborn头脑里的“不少”应该不是一个概念;第二,报丧鸟的这个『培养』似乎很有些水分。
她的教程可以跳过任一章节(除了第一次进入序言之外),也并不限制学生必须通过结业考试才能退出程序。Reborn看到的记录保不齐是打开程序,然后安然无恙离开的记录。
况且,通过了结业程序的那些人,能算被真正地培养出来了吗?
和玛蒙那种上来就是实战,一边战斗一边根据不同战斗方式系统讲解幻术对抗逻辑的训练不同,报丧鸟的教程更偏向于针对于某一特定领域技术的讲解。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幻术强化程序的教学类似于教授哲学世界观,教的是怎么从幻术角度理解世界,那么信息组织与传递幻术化课程更类似于直接塞给学生一本指南,让人拿到就能对着索引,学会解决特定问题的方法。
前者难以理解,十分危险,但确有让我恍然大悟原来幻术是如此应用的时刻。而后者虽内容详实,每节课开始都会专门介绍本节涵盖内容和重点,可我学起来只觉得仿佛囫囵吞了个枣,知道个大概却没咂摸出什么滋味,还卡在嗓子不上不下,让人越来越困惑。
我学会了怎么依据各种需求高效地表达已有信息,尽量减少因为文化差异和其他种种因素导致的信息失真与扭曲;学会了识别各种强度和形式的信息,放开自己的头脑接收这些消息又选择性封闭免得受到非己方信息的干扰。而现在课程进展到最后一个阶段『信息的传递与植入』,开始讲怎么把幻术和语言相结合扩展信息传递的范围,怎么识别人的能量波动进而精准传递信息,以及怎么在对方抵抗的情况下,强行把信息植入到别人的大脑。
课程即将结束,进入到我之前跳着看过的结业综合抽测,可我仍然不知道要怎么重现那个下马威一般的案例一。
不知道要怎么在传递信息之后,在引导别人思想跟着自己走之后,塑造一个超脱语言诱人坠落的“真实”幻境。
……我能理解信息传递的重要性。
信息差既能赚钱也能夺权,或许在彭格列兴旺壮大的和平的八九年里,快人一步的信息传递速度的确使彭格列遥遥领先。但这技术在战力寥寥无几,家族濒临崩溃的时候就没用了——再快的信息传递,再精确的战斗指挥也要有人接收信息、有人接受指挥才行。
仅仅为了传递信息而进行的训练,在战争背景下只是做无用功罢了。
我能坚持往下学是因为Reborn认为我可以通过这个程序的训练增加火焰储备,延长火焰燃烧,或者说释放能量的时间。另外,下马威的案例一也展示了这种能力应用于战斗的可能。
但现在呢,越学越觉得前路飘渺,道路尽头十年后的自己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几乎让人失去追逐的勇气。
到底怎样才能像十年后的自己一样,成为基本合格的幻术师呢?
到底怎么样,才能主动地给别人施加一个幻觉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随着一页一页笔记的增加变得愈发沉重,几乎要把我压垮。
我在重压之下仰天长啸,又没敢叫出声,怕训练室隔音不好把别人吓一跳,于是无声张嘴啊啊一会就闭嘴把自己摊平在豆袋沙发上。
这沙发是我特意搬来的。度过展示自己实力的前言引入之后,报丧鸟的授课便回归正常网课形式,变成老师主讲的lecture式课堂。确定真的不会被暗算之后我就从其他房间拖了豆袋沙发和自由调节高度带俩轮子的小桌子来坐,方便自己趴桌子记笔记。
我又掏出手机翻看备忘录,翻了一会发现基本上看一句就能接上下一句,再看下去恐怕容易厌烦以后彻底失去一项娱乐。索性返回首页,点开了相册。
其实我不太想看相册。
时空裂缝使我脱离旧日熟悉的世界,但并没有一并删去所有过去的痕迹,这说不好是不是另一种残酷。
但我太无聊了,太难受了,看看过去的照片不一定会比现在更痛苦。
也说不定痛苦一点更好呢?我胡思乱想。
至少会让我少一点茫然无力感。
相册里基本是以前存下来的meme图,包含了很多我们自己做的吐槽学校的表情包,还有花式毕业照——我看到四个人的照片就快速划了过去往上翻。
再往上是论文和实习的内容,还有准备公考时给朋友拍的练习题照片,再之后是课堂ppt,乱七八糟的是因为当时懒得抄所以直接拍下来的政治学理论、国际关系理论内容。
过去那个世界我是无纸化学习的坚定拥护者,但在这个世界,因为报丧鸟执意用音频授课,我只能抱着词典拿着笔记本辛辛苦苦地用纸笔记录。为了她课堂小测的闭卷考试,我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重新长了一层薄茧。
翻看半天,我最终下定了决心,点击右上角的选择键把过去照片一一删掉。
Question开头作为标题的课后思考、现代化理论的几种发展路径、几种体制的比较、宿舍期末聚餐、共同旅行看到的日出、表示自己很努力的大半夜冰美配论文……
这些东西都没有用了。
黑手党的世界不需要过去的麻雀。
我本来挨个删着照片,忽得觉得某处神经被轻微地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