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十点,陈一混在人群中慢慢往前走。
在和顾沉擦肩而过的时候,把出汗了的手里的微型摄像机塞给他。
他们正一个个排着队,几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站在出口搜身,有问题的就把衣服全脱了。
一把锋利的砍刀闪着寒光,听厂里的人说那把刀是真正见过血的。
轮到陈一的时候,他们撬开他的嘴,油腻的手在他衣服里摸来摸去,就连头发、指甲缝和内裤里都不放过。
没查出问题后才撇撇嘴让他过,陈一走的时候踉跄一下,摔在了后面的人身上。
搜身的人笑着骂他是白切鸡,调侃的眼光在陈一走远后才搜下一个高个子的身。
稳着步子走远,陈一掐紧了衣领确认摄像机还在,这才长舒一口气,后背发了虚汗。
一个人越过他走远,两个人眼神短暂交汇,一前一后走着。
悄无声息中撩过对方的手,摩擦着指纹,交换他们押上性命也要带出去的宝贵资料。
离查寝时间还有十分钟,天黑漆漆的。
看着小门的守卫四处巡逻,打着手电筒,上面交待务必要守好门,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人物离开。
这里是老旧的工厂,水泥墙裂开纹路,好几道缝里长出来的爬山虎密密麻麻爬满了墙,从中又长出各种植物,活像道绿色小瀑布。
“呼——呼——”
寒风呼啸,夜里的工厂很静。
静得躲在绿色瀑布后的两个人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紊乱又炙热,活像因为害怕被发现而快速跳动的心脏。
黑暗中,“黑眼睛”变回了真正的绿眼睛。
猫一样的幽绿眼睛闪烁,安抚着不断眨着眼睛的人,他们在等待一个机会。
这片瀑布后的墙壁早早被他们凿了个仅够一个人爬着通过的洞。
这个洞从陈一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存在了,不过更小。
他也想过这是以前某个想要逃离这里的人凿出来的,他们继承了这个人失败的愿望,把洞凿得更大,用以今天的逃跑。
陈一冰冷的手被他握住,绿眼睛坚定的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手在陈一的掌心写着字——我、们、会、出、去、的。
被冷得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
陈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眼前蹲在藤蔓下的人,摄像机全在他身上,被抓到的话自己脱身的可能性会更大。
离查寝时间还有五分钟。
哨声响起,那是提醒工人们回到摇摇欲坠的宿舍里接受检查的声音。
“嘭——嘭——”
华彩的烟花自墙体外的平地上飞起,火星直冲天空。
绚烂烟花绽放,紧接着是没有间断的烟花炮竹声。
在快到新年的日子里,这些应景的声音不会显得突兀。
就是现在!
绿眼睛和陈一先后钻出了这个洞,在警卫的注意力被烟花吸引过去的时间里,他们一跑到荒废的田地上就攥紧了彼此的手,小心翼翼退到警卫的视野盲区里。
高大的男人认准了方向,在这片开阔的土地上拉着陈一逃跑。
“呼——呼——”
寒风刺痛脸颊,被烟花照亮些许的黑夜里两个人闭紧了嘴,不溢出半点急促的喘息。
“跑啦——!这边!那两个人朝这边跑了!喂!站住!”
后方被十多束光线照过来,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打着手电筒,提着刀狂追不歇。
他们的咒骂和警告顺着风传来。
“嘭——嘭——!”
五光十色的烟花还在绽放,谱写新年将至的喜悦的夜幕下是追逐与被追逐的人。
“呼哧——呼哧——”
粗重呼吸声在风里消散。
几乎力竭的两人终于跑到了河边。
漆黑的水流冲刷石子和沙砾堆砌的两岸,顾沉脱了上衣准备游过去,余光瞥到黑暗中身边的人动作犹豫,后面的人追得越来越紧。
“这水不深,跟着我!”
陈一只犹豫了一秒,闭上眼纵身跳进水里。
他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跟上顾沉,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涌来,隔绝河岸边工厂的人的叫喊声,一片耳鸣。
河在晚上是黑的。
顾沉浮出水面换气的时间很少,基本是憋着一口气在游。
陈一的水性也不错,他们没有直游,而是斜着游到了对岸。
“呕——”
一上岸陈一就吐了出来。
那些手电筒照出的光束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约二十来米,暂时没有发现他们真正的上岸点,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借着黑夜和炮竹声的掩护,湿透的两个人钻进甘蔗地里,悉悉索索,没了踪影。
“呕——”
陈一又忍不住吐了一肚子水,胃里的东西翻腾上来,勾起一段噩梦,眼前昏昏沉沉。
顾沉把他的胳膊拉过来环在自己脖子上,又湿又热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的鞋里灌满了水,搀扶着陈一在甘蔗地里疾走。
细长叶片刮过狼狈的两人,蚊虫盘旋。
“再坚持一下,他们在等我们。”
脱力又恶心的人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推开顾沉,自己在坎坷不平的地里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