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好的路边灯景下,三个人围坐一起,这场戏中阿奇和阿华的台词居多,阿兮更多的是坐在一边听着他们俩争辩。
一进入戏,陈道情就像变了个人,清澈的眼眸一眨,就积淀了满满风霜,他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撑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低垂着眼侧身看争执中的两人,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他用指甲一点点扣着地上的青苔,脸上的肌肉紧绷,似乎在以很小的幅度痉挛颤抖。
“你不打你游戏了?你前几天不还说你成里面大佬了吗?那人一说有钱挣你就去啊?小心被当了人头,把你身份证都黑了!”
“我,我……我说句心里话,老子是真不想再在这里待了,政府要拆楼,物价又在涨,过个几年谁还需要我们?又没个工作,还不如趁着这趟风干票大的!以后老子住网吧一辈子!”
阿华抽了一口烟,对着阿奇把烟雾吐在他脸上,边笑边喝酒。
“你还不如去黑把赌场呢,至少我们还能去赌场给你收尸,诶,往那儿!”
他搭上阿奇的肩膀,指着墙那边的飘出来的黑烟,酒气扑面而来。
“就往那儿扔!你死了我们就把你的尸体卖去炼尸油!听说有钱人就喜欢用尸油做蜡烛,你身上这么多肉,应该能卖不少尸油吧!”
“去你的!”
阿奇拿酒瓶往他身上一撞,洒出来不少,水渍在路灯下变成黑漆漆的一片,他从发黄的裤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借了阿华的火点燃,两个醉汉手里夹着一根火,脸都黑黝黝的。
“不是我吹,我游戏里的装备只能卖个好几百,之前有人买我都不卖的!我要真死了你就把它卖了,和阿兮去买酒喝呗,说不定那时候我都转生成富家少爷了,你们——”
他夹着烟对两个人指指点点,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你们,都去给我打工!反正我明天就走了,你们俩自己过吧,大不了去偷点东西,被逮到了就吞个打火机吓他们,我……阿兮你笑什么!我之前真试过,第二天就拉出来了,还整个儿的呢……”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吹嘘自己以前和条子们斗智斗勇的故事,可说着说着手指就不由自主地抖起来,舔着干裂的嘴唇。
阿兮沉默寡言,他脸上的肌肉痉挛得越来越厉害,甲缝变成绿色,疲惫的眼睛看向搂在一起的两个醉汉,寒风裹挟着枯叶吹膨他的衣服,扣着青苔的手指扭曲在一起,不安地颤抖。
那两个人已经醉得很厉害了,他们的酒是阿奇买的,倒下的酒瓶在靠在一起的两人脚下滚动,玻璃在坎坷不平的地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走好。”
他的声音很小,拧开一口没喝的酒瓶,阿兮学着阿奇的样,把酒瓶往喝醉的两人身上撞撞,手臂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对着瓶子往喉咙里灌酒,眼神在另外两人和自己身上乱瞟,握着碧绿酒瓶的手臂干瘦细弱,喝得越多,他的眼睛眨动得越快,瞳仁变得越红,那是濒于崩溃边缘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啊哈——咳咳咳,咳咳咳……”
阿兮被劣质的酒辣到喷了出来,低头趴在两腿之间,喷到脸上的酒沫连着眼睛里的泪和鼻涕往下流,一直痉挛着的面部抽动得越来越厉害,他不受控制地猛吸着鼻子,腿间很快积聚起了一小摊水渍。
阿兮的哭泣是无声的,只有通过红透的脖子,才能明白他的情绪震荡得有多厉害。
“OK,咔——”
周行一喊停,工作人员就围上来给他们递毛毯,另外两个人很快就脱离出了角色,毕竟瓶子里装得不是酒而是水,但陈道情却迟迟出不了戏,伏在两腿之间抽动着哭,一摸他的身体,是真的在发热!
有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拿起他刚刚喝的酒瓶闻了闻,朝周行大喊:“周导!他喝的是真的酒!”
“怎么回事?!道具组怎么搞的?这都快喝完了,他刚刚发完烧啊!”
周行和其他人都围到陈道情身边看,这场戏是阿兮唯一一场情绪爆发的戏,哭的度不能太过看了让人出戏,也不能太没张力,刚才陈道情把握的度很好,看得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谁能想到一个新人的爆发力能有这么强?
抽噎着的陈道情满脸泪痕,他拉住周行的衣角,强撑着说:“周导没事……我还好……能不能让我的经纪人过来啊……我好想见唐哥……”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周行暂且没时间去追究哪儿来的真酒,这孩子看着身体就不好,万一又生病了……
“周导,我先把他带到保姆车上吧,上面暖和点,我的助理还备了点解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