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楚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天色还暗着,刚四点多,温楚习惯性地皱了皱眉想继续往被窝里钻。
散了架的骨头制止了他。
……他曾经为了追查一起凶杀案连轴转40个小时没合眼,头痛地仿佛要炸了,但仅仅休息了六个小时就爬起来写报告,那种感觉都没现在累。温楚觉得自己仿佛被高位截肢了。
原本一身的酸痛,加上一个姿势睡得太久,坐起来的那一瞬后脑传来了久违的刺痛感。不远处的桌子上支着高灯,陆瑾在写卷宗,听见声音后起身走过去把温楚扶起来:“醒了?”
温楚倚在床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闭上了眼睛揉着太阳穴,缓了好久后脑的刺痛感才慢慢消散。
“我错了宝贝。”陆瑾还以为温楚不想看到他,当即认错,态度诚恳,端起调好温度的水递过去。
温楚转了转脖子,僵硬酸痛的感觉终于褪下了些,接过温水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塞回去,音色淡淡:“错了?不过是为了解毒罢了,你怎么会错。”
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陆瑾替他捏着肩,特意避开了右肩的疤痕,讨好地笑道,“我真的错了,不该解了毒之后还折腾你这么久。”
“没关系,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温楚侧头看着他,别有深意。
改……可能有点困难。陆瑾当即抿了唇。
温楚:“……”
半晌,温楚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人:“饿了。”
“好。”陆瑾起身把水杯扣在茶托上,起身出了门。
大概是觉得这个点打扰店小二不太好,他亲自去厨房拎了两个食盒过来。进门的时候,温楚已经穿戴整齐洗脸漱口了。
陆瑾把饭菜一样一样摆出来:“我就知道你得凌晨醒,刚做好还热着。”
温楚:“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先见之明?”
“……谬赞,谬赞。”陆瑾谦虚地笑道。
饭菜还是偏甜口,每一样都照顾着温楚的口味,咸淡刚刚好,对于在华襄山就有些低血糖的温楚来说真的让他食指大动胃口全开。
但是温楚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的很优雅。陆瑾大概吃过了,这会儿不饿,桌子的另一端摆着的是没写完的卷宗。
温楚看了看,入眼的数字让他微微一愣:“五年来共计124名女子和89名男子被献祭?这么多?”
陆瑾点了点头:“姚仪是他们的大本营,每年献祭两个孩子,除了姚仪之外还有丰昌郡、永源郡、何家村、赵家村等两个规模小的郡和十余个山村。他们将这些被献祭的男孩女孩高价卖出去,账本上显示获利白银达三十万两。”
温楚对银两、铜钱没什么概念。
陆瑾解释道:“能一次性买下京城的整个百花楼。”
永泽郡的百花楼都这么繁盛了,京城的规模可想而知。
“但是飞鸾跑了,整个华襄山围剿最后什么人都没抓住。”陆瑾可惜道。
温楚眼皮跳了跳:“姜决也跑了。”
他有种预感,自己跟姜决之间的仇恨马上就要彻底清算了。
百花楼那四个自杀的姑娘均来自姚仪郡,她们家里比较穷苦,上不起学,不识几个大字。原本她们觉得,为了姚仪献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甘当牺牲者,可当一睁眼发现自己穿着暴露身处烟花场所时,信仰在一瞬间崩塌。
她们本万念俱灰,可年姨对她们不错,从未克扣过吃穿用度,薪水也照常发,几个人发现自己不光不用花家里的钱了,还能有富余的钱寄回家里,也就没有太大的反抗心理。直到她们在半个月前的某一天看到了十六岁的许念清。
许家是全郡唯一一家书香门第,许念清也是全郡女孩中唯一一个饱读诗书的人,她谈吐合体,举止优雅,一颦一笑都很动人心,她们很羡慕她,觉得她应该会嫁到一个名门望族。可是她也出现在了百花楼。
许念清反抗情绪很大,刚去的时候并没有让她接活,而是天天有人给她做思想工作。几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联系上的。她们私下偷偷见面,讨论那个山神的欺骗性,讨论逃出这个地方的可能性,许念清还把四位姐姐家里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们。
结果仅仅半个月,就没人来做许念清的思想工作了,直接把她高价卖给了一个富家公子。那富家公子道德品质极其下流,声称为了给兄弟庆生买下的许念清,当天晚上许念清便备受好几人凌虐,死不瞑目。而那几人,直接把许念清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
四位姑娘很是悲愤。她们把进百花楼几年来全部的积蓄寄到了家里,然后聚在一起想了个对策:普通妓女的死活根本无人在乎,声势浩大一点才可能引来一点点关注。接下来,四位大字不识几个的姑娘纷纷自杀。
在她们心里,本该是避风港的家成了火葬场,侵蚀着她们的思想,吞噬着她们的身心。但她们以命相搏,让这个环环相扣的牢笼破了个口子,于是身心得到洗涤,灵魂变得滚烫。
……
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下午了,几人直接到了江宁居碰头。苏凌对于温楚穿高领,外面还套了件宽袖长袍这件事非常地好奇,满脸八卦地围着他转了两圈:“你,穿高领,还宽袖?”
温楚面不改色地进了门挑了个位置坐下:“不能么?”
“拉倒吧你,冬天让你戴个围巾跟杀了你似的,还穿高领。”苏凌女士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不可能三个字。
陆瑾只字不言,乖巧地坐在温楚旁边给他倒水,尽力压制住要翘上来的嘴角。
苏·神探·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有情况……”
“是,有情况,”温楚把喝空了的杯子放下,道,“不出意外的话,大皇子马上就要没了。”
苏凌:“……”
碧晴把一张纸放在了桌子上,说:“我们前日夜里到德兰苑,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但找到了一间密室,这是大概方位。”
“你们俩坐下,仰着头说话怪难受的,”陆瑾说,“昨日巳时于墨过来跟我说了,说什么,德兰苑有秘密?”
苏凌和碧晴也坐了下来。
“里面藏着一间实验室,姜决制造了许多这个时代不该有的东西,”苏凌拧着眉,“祁州的浓硫酸、华襄山的干冰和荧光液绝对出自于那里,他还将一些炸药进行了改良,不知道有没有做出子弹。”
想了想,温楚轻轻摇了下头:“不会,子弹这种东西对他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温队,在这种冷兵器的时代热武器就是绝杀啊,只要有足够的枪支弹药,陆世子有多少兵都没用!”苏凌有些焦急。要是姜决真的给他的兵配备了热武器,在这个时空他将无敌。
“他也不见得有多少兵,这五年集中精力培养几个心腹就好了,”温楚说,“他又不是政治家,对这里的权力、地位半点都看不上,打仗解决不了问题。他培养心腹也顶多为了自保。”
陆瑾弱弱地举了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