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问话的时间还不足一刻钟,郑庄贤看到他们出来有些目瞪口呆:“这就审完了?”
“没审出来。”温楚抱着胳膊想了想,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审问室?”
郑庄贤立刻点头:“当然有,随我来。”
路上,郑庄贤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在牢狱里也可以审啊,去刑审室干什么?”
陆瑾笑了一声:“捏软柿子啊。”
县衙作为专门的司法机关,有单独设立一间刑审室,供主办官提审犯人用。此时陆瑾和温楚就在这逼仄的刑审室里,桌子对面坐着张孟铜。记录官在旁边坐着,笔墨纸砚早已备好。
张孟铜似乎有些害怕,从坐在这那一刻便不住地咽口水,眼神慌张、额角冒汗。
陆瑾嘴边挂着看似温和的笑容,双腿交叠,坐的也很随意:“张先生,别害怕,今日带你们来不是要伤害你们,礼数不周,请多担待。”
他的话温和有礼,乍一听好像真的在赔礼道歉。张孟铜神经似是不那么紧绷了:“你们想问什么?”
“一月之前,你为何从张府搬走?”
这个问题好像难以启齿,张孟铜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是元清的堂兄,却还要他每日接济我,实在是……”
陆瑾点了点头:“了解。那么从张府搬出去后呢?你一直同赵全住一起?”
“是。赵兄人很好,愿意接纳我。”
温楚抬了抬眼皮,音色低沉:“详细说说?”
张孟铜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又咽了口唾沫:“从元清府里离开时,我一直苦于没有出路。那帮财大势大的富商太欺负人了,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在烟城立足。后来在后街碰到了赵兄,听了赵兄的遭遇顿时觉得这世道更是不公了,便同他聚在了一起,谋划着离开这里。”
这段话说得,差点觉得他要自首了。
温楚听的发困,眉眼间都是不耐烦:“编故事?”
张孟铜当即反驳:“这是什么话,我能骗官老爷吗?”
温楚甚至不想解释,但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最初颓丧那一阵子,张元清安慰你明明起了效用,你却突然又不听了,硬要搬出去。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认识赵全了吧。”
张孟铜眼神躲闪,随后又变得愤恨:“元清在商界也是摸爬滚打了十数年,经验确实比我多,也跟我讲过他初入商界所受过的打压。我起初的确是想把我的失败看作寻常事,可是……那帮畜生杀了我的儿子!”
温楚挑眉:“杀了?”
这件事仿佛更加难以启齿了,张孟铜咬着牙:“被逼着做了那样的事,跟杀了有什么区别?这么被凌辱还不如杀了!”
温楚扭头问陆瑾:“失身了要以死谢罪?”
陆瑾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只是看了温楚一眼,又转头看向张孟铜:“所以,你很愤怒,想要联合赵全报复富贵人家?”
张孟铜瞪着陆瑾:“你不要血口喷人!”
温楚垂着眸,若有所思。也许是谈到儿子勾起了情绪,张孟铜竟是也没那么唯唯诺诺了,还带了些攻击性:“大理寺查案子就是全凭一张嘴吗?”
“开个玩笑,阁下不要当真。”陆瑾一边眉毛挑了起来,又问道:“你说你们谋划着离开这里,然后?”
张孟铜也没想到话题还能绕回去,半天才开口:“我们打算去京都,天子脚下总不能没有王法。加之我曾经学了些刀法,说不定可以在高门大院里谋个职位。”
温楚眉头皱了起来:“刀法?什么刀?”
“不是屠宰刀,是长刀。”张孟铜这回居然解释地很详细,“儿时教我习刀法那位师父比较擅长又长又重的大刀,我学的自然也是那种。”
其实那些家仆的死因,用长刀也能解释的通。
怎么又冒出一个犯罪嫌疑人?
案子仿佛来到了胶着期。明明已经发现了很多线索,找到了很多相关的证据,可每一项证据都不能直接定罪,这些线索也都多多少少沾点关系却连不到一起去。
距离第一个孩子失踪,已经有半月之久了。
县令郑庄贤给他们倒了茶:“陆大人,真的不用点手段吗?”
陆瑾点点头:“不用,饭食也正常供给,先晾他们几日。”
这两个人的状态有点奇怪。温楚回想道:“常年用刀,手法娴熟,左手虎口以及四指都有明显的老茧。他是个左撇子。”
郑庄贤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那些被杀的家仆脖子上的刀痕都在右边,手腕和肩膀也有淤青,明显是被人从后方控制住然后左手拿刀伸到前面脖子,精准地割到右边动脉!”
“是啊。”温楚食指在杯子上摩挲了两下:“跟张元清有大恩,跟富贵人家有泼天的仇,是个屠夫,极其熟悉身体结构,还是左撇子。”
郑庄贤急了:“那就是他没跑了啊,还等什么呢?”
温楚笑了笑,放下杯子:“还没完呢。你不想知道凶手还有谁么。”
郑庄贤没反应过来:“还有?”
陆瑾啧了一声,看向温楚:“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温楚:“我看你修辞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瑾显然心情不错,笑意直落到眼尾,郑庄贤却噤了声。
了不得,这陆大人已然是正三品大官,还是世子身份,将来有爵位要继承的,敢这么跟他呛他还不生气,那这位公子身份地位肯定也不会低。郑庄贤回忆了一路,一直在想自己有没有冲他说过什么大不敬的话……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么矛盾了。说不定张和赵都是凶手呢。
马车上,温楚一边剥了颗糖一边道:“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们下意识地以为嫌疑人只有一个。”
糖的甜味很重,糖纸刚一剥开,那甜味便扩散了整个马车。
而那甜味的来源……陆瑾盯着温楚的唇看了片刻,偏了偏头:“何时得知凶手不止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