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曾无数次沉入植物的信息海洋,而他终于真正来到了它们之间。摇曳的海草,漂浮的藻粒,枯木沉树,他从黑暗的视野中看向远方,远方仍是沉沉的黑暗,章鱼在古船的残骸间蠕爬...
忽然想要走去远方,
若他一直走...是否也会乘上海中之河,被狂暴的海浪带离?也许背着白色经幡的巨蛇会吞下他的灵魂,载他至一切外在所在?
你看,他可以呼吸,不用汲水,无需进食,能够摒弃一切人类所需的必要行为,曾行那么远的路...
若他并不停歇,昼夜不停,是否...
是否异能力所代表之异,并不只是[异常],而是[异化],当行为与意识都趋向另一边,若他舍弃为人的部分...受控于精神的异能是否最终会将他拟态作非人,跨过某种非同寻常的边界?
就像洛夫克拉夫特一样...化作黑暗的海中,或生或死的,似人非人之物,
——若他选择,无需选择,已然发生,
当他自认困于一隅,退无可退之时,却骤然见到了背离一切人世所在的...远路。
*
[他在水底的沙地上沉睡,章鱼爬过了他的脸...]
也许是困倦,
天色好似昏暗下来,碎光变得好远好远,远方有雷鸣,
水渍未干,前夜的雨已经到了,淹没掉晴天,没有天空了,只有水的源头,轰然一气的大雨像瀑布一样冲灌下来,白茫茫的水幕挂在天地间,水下藏着一个颠倒的世界。
时间摇晃,如果雨是世界的回忆,...他听见远方有鲸鸣,像某种古老而怪异的歌,
歌声卷集的白浪气泡细密如雪,冲入骨缝,注满了肺,画面开始闪回...
坍塌的城市、破碎蜂巢、粘稠的深海蓝...没想到,——这几乎让他感到荒谬了,
——最终每一次使他感到平静的,竟仍是睡眠这个人类最寻常的生命机制。
*
他在一片清新的空气中醒来,摇晃着,也许是一艘船,四处都是湿漉漉的,
船顶花园缺了穹顶,他望见同样湿漉漉的,撑伞的人,
暴雨已经停了?抑或只是奔涌的梦?
雾岛栗月困倦地从椅子上撑坐起来,——他在这儿睡了太久,贴着积水的石面,冷水顺着皮肤滑落,
这里的一切都太潮湿了,所有花都浸泡在水中,绣球花打湿了花瓣,酢浆草跌落到地上,流潦在瓷砖间流淌,水滴滴落,
滴答、滴答...
抬头看向天空,
雨还在落,是稀疏的小雨,砸在皮肤上,像一颗颗小石子,轰击,击打,像米,像针,一粒粒,一根根,雨丝被拉得很长,无限长,坠入墨绿的幽暗海,刺入眼中。
他眨眼,挤出滑落的雨,视线开始聚焦,
“我在...哪儿?”他问到。
视野中的人影走近,踏过积水的脚步不疾不徐,嗓音却是温和的:“船上,白鲸,还记得吗?你要将它开回码头去,”
也许时光在回卷。
水珠又一次滑过眼睫,落下来,刺痛了皮肤,令他找回某种关联,
“我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无穷无尽的暴风雨,没过我,我在雨中化作了鲸。”
*
男人孤独地握着伞。
以垂落的目光追寻一张毫无觉悟的脸,那儿一双碧色的眼睛张开着,如同雨雾弥漫般朦胧,他的青年像是还困在梦中...
他沉默地俯身,拨开对方额上的湿发,说:“雨已经停了,”
也许是[It's OK,已经没事了,]
*
“可你还打着伞...?”雾岛栗月迟疑,
雨没有停,
伞的阴影仍笼罩他,一滴一滴,滴滴分明的雨珠正从伞的外缘滑落,砸在青瓷砖的地板上。
男人移开了伞,天光漏进来,拂过模糊的轮廓,
灰天下,雾岛栗月仍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但水珠顺着对方下颌滑落,落到他脸上,
冰凉的,有血的味道,
冷铁似的血腥,还有消毒水的气味...回忆仿佛在回涌,旧忆被打开,
“...”他张了张口,
一些熟悉的光彩自眸中浮现,雾岛栗月像是终于辨认出了来人,无意识地朝人微笑:“BOSS,”
“嗯...?”森鸥外一如往常地回应了。
雾岛栗月又看了他一会儿,懒懒地向上伸出一只手,
风从血色的眼底刮过,森鸥外怔住,
但雾岛栗月已不耐烦地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拽得低下头来,
“你来得好晚,”
他在呼吸相撞间抱怨,连词句也是柔软的,像一阵风,却好似将所有叹息都拂过了。
仿佛所有的过往与命运无常、对错、悲伤,都在此消融,此时此刻,一切都不再紧要了,
啪嗒,
伞落到了地上,黑手党的首领情难自禁地低头,也许贪婪...
湿薄的花瓣在空气中颤抖,透明的初绽的花苞浸满了汁液,落进土里的已经腐烂了,持续不断地散发出香气,混在雨中,
水汽蒸腾,雨声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