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东京。
天色依稀还很早,
在茶几上留下字条,雾岛栗月便悄悄出了门。
离开池袋,来到新宿,为了和折原临也见面。
而折原临也显然也早料到他的拜访,等在了事务所。
门没锁,推开门后,整个房间的景象映入眼帘。
——在这间由复式公寓改造而来的办公室里,为了达成空间的高效利用,两边的墙都是厚重的书架,堆满了资料,而房间尽头,巨大的观景窗嵌在那儿,天光清透,映着旭日初升与朝霞云海。
窗下,身穿黑色长袖T恤的青年正坐在电脑桌前,听见推门声,便支头看了过来:
“你来了,丽酱,比我预想中还要早。”
折原临也说话时的神情很平和,懒洋洋的,透着一种熟络,仿佛朋友间相约见面般打着招呼。
“我还以为你会逃走呢,折原先生。”
雾岛栗月边说边走了进去,半垂着眼睛站在桌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诶,没办法呀,逃走的话,就见不到此刻的丽酱了,”折原临也摊了摊手,拉长了语调:“我可是很期待今天的见面呢。”
“不怕我杀死你吗?”
“你会吗?”
一问一答后,室内无声安静下来,像一阵轻缓的风,忽放轻了脚步。
微寒的空气里,少年站在那儿,偏着头,灰色碎发从额前垂落,略略遮住了眉眼,他将手插在棒球服外套的衣兜里,不笑的时候,神情便有些冷。
而他对面,折原临也的脸隐在逆光的晦影中,却皱着眉,挂着他那惯常不太讨人喜欢的笑。
他们互相打量着,像是忽然被放在一起的两只猫咪,
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捕捉最细微的神情、寻找要害弱点...按兵不动,只等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亮出爪子。
直到,
“哈,”一声轻笑,折原临也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没有理由这样做。”
他向后靠到了椅背上,显得气定神闲、很有底气:“我承认,当不幸发生...”
“人心积累的压力会寻找出口、脱离受控,不过,若是从[打一拳]这种程度上升到[杀之后快],便无疑是迁怒了。”
“是吗?”雾岛栗月不置可否,缓缓抬起眼帘:
“情感本就远超意志力控制协调的范畴,若是我迁怒——,”
“若这是迁怒的话,”
他看向折原临也:“那,将它指向把我变成人类的你,不是理所当然吗?”
天光于少年墨绿眸中映出一点青蓝,如同冻湖下冷冷燃烧的冰中火,一小撮怒意在其中跃跃欲出...
雾岛栗月用力闭了闭眼。
说到底,若回溯因果,
他如今所陷之境,与折原临也的推波助澜离不开关系,说是对方一手造成也不为过。
半年前,他在池袋与这个人的交谈,便是一切之始。
[使你去注视、所得到的注视、使你去喜爱的、与得到的喜爱,是因为你是人类,还是你的非人?]
彼时,于无形中,对方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以疑问引发探究,引他探寻:
——他产生的情感,是源于自身,还是来自植物的共感?他所得到的注视,所见是人类,还是美丽之物?
人类、与非人,截然不同。
而当他去思考自身倒是何物时,便已注定了会落入陷阱。
因为,费奥多尔早已清扫了一切线索,只留一个淀切集团,等他上钩,
也更是因为,这个问题本就难有答案。
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难以全然看清自己,而一旦深陷其中,彷徨、犹豫、偏执,无疑会占据太多余裕,让人迷失其中,难顾周全。
若非如此,他不会一脚踩进费奥多尔埋下的陷阱,若非如此...
或许,在日后漫长的时光里,他会逐渐一点一点变成一个完整的人类,又或许,会就那样以一个保留百分之N非人特质的混沌状态活下去...
不管怎样,大概绝不会至此,在最惨烈的离别中,蜕尽血肉骨皮,然后分化成为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