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眼球似乎动了动。
“曾经你们关系很好吧,但对于他,你一无所知啊。”
“他是怎么看你的呢?因为需要同伴而依附对方的你,现在又有什么价值?”
“憎恨吗?这样的人生,这样毫无意义的生,没有任何人会为你而来,没有一个人在意你的生死?”
话落,车停了。
车厢打开,青年迈步下车,将双手举在胸.前,朝迎面而来的高濑会人员晃了晃,镣铐的银色光泽一闪而逝。
苍白俊秀脸上露出了无害的笑容:“在下不过一介小小情报贩子,不过,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2009,横滨。
黑夜沉沉,乌云蔽月。
整理文件的间隙里,雾岛栗月不自觉再一次望向了窗外。
从高处望出去,视野一如既往的广阔,
入目先是空旷深邃的夜空,天幕如遮,在地平线尽头垂落,笼盖四野。
天穹下方,密集建筑群如黑树组成的森林,鳞次栉比,林立在横滨土地上。
交错的灯光依旧闪烁,却因为距离太远,而变得稀薄,如星子零落,愈发显得天地无垠,夜色沉厚。
自从联系费佳并拒绝离开后,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横滨可以说得上是平静,
港口黑手党对[STRAIN]的收尾工作按部就班进行着,而他也同样按部就班做着原来的工作。
费奥多尔离开横滨了吗?
他放弃,或者说放过自己了吗?
此般疑虑时不时就会浮现心头。
但在很多年前,他们共度的时光中,在那些残存的记忆里,雾岛栗月看得清楚,
虽然费奥多尔大部分时候都表现优雅、自矜、甚至柔弱。
然而骨子里却刻着偏执,疯狂如荒草,根植不息。
即使自己无足轻重...
他阖眸,连通植物的信息网,搜寻土地的一切信息。
然后是预料中的,一无所获。
——到头来,还是白费力气,真是愚蠢。
他睁开眼,自嘲想到。
费奥多尔深知他的一切,他的思维方式,他的异能力。
在植物的信息网中,信息是庞杂而抽象的,
与其说是网络,那更像海洋,由千亿信息分子组构的海洋,气味因子迭起浪花,菌群舒展涌动海潮,电平与递质如火花般,于海下转瞬即逝...
而他即使通过异能力将自己拟态出了植物的信息接受能力,但处理信息的依旧是他的大脑。
他的大脑是一个CPU,一个转译器,
若只处理已知小区域还好,但在对广域信息进行搜寻时,他无法翻译所有信息分子,便只能通过设定特定关键词进行过滤。
而费奥多尔了解他,了解他依循的关键词——气味,特征,频率....只需要微小的改变,就能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他找不到对方,除非对方愿意被他找到。
主动权从不在他手中。
*
长风吹拂,自狭小窗隙渗入,吹得桌上纸张猎猎作响。
雾岛栗月收回思绪,将视线重新投到手中文件上。
剩下的工作并不多,刚这么想着,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拿起手机之前,某种异样又模糊的预感自他心中一闪而过,
然后,他看清了来电号码,
按下接听键:“栗月,是我哦...”
是绘里的声音,在狭缝风声里,原本熟悉的嗓音夹杂了几分怪异,像是说着悄悄话,尾音却愉悦扭曲着上扬。
“你——”长长的停顿后,才有声音继续传来:“会来、救、我、吗、”
那是如同坏掉的机械般,迟缓又破碎的声音。
拿着手机的手不由用力握紧了。
雾岛栗月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看见绘里号码时,陡然升起的不详预感。
电话那头换人了,“就是这样,阿斯,我们被高濑会抓住了。”
费奥多尔的声音传来,平静又柔和:“所以,我和他们做了交易,为了保住性命,需要用港.黑的情报作为交换。”
“......”
“成为我的钥匙吧,你知道怎么做,对吗?”
“嗯。”
“费佳,”雾岛栗月忽然出声,叫住了对方。
“嗯?”听筒里传来费奥多尔带着笑意的鼻音,熟稔又温和。
雾岛栗月的声音很轻,却很平稳,他道:“这也是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么在见面之前,就要保证筹码的安全。
顿了顿,传来了应答:“好哦。”
电话被挂断了,雾岛栗月注视着桌面,或者说,只是将视线放在前方而已。
他对费奥多尔足够熟悉,深知对方玩弄人心的手段。
让目标陷入绝望,然后操控其心灵,这是对方最常用的方法。
而现在,绘里成为了那个目标,成为了对费奥多尔言听计从,失去自我的棋子。
其中细节不用深究,雾岛栗月也能明白,是因为他。
因为他把从前的手机给了绘里,绘里才会被费佳发现。
因为他屏蔽了费奥多尔的位置追踪程序,绘里才会被盯上。
因为他不愿意离开横滨,绘里的心灵才会被摧毁。
是因为他啊...
四年过去了,费奥多尔的恶趣味还是没有改变,他早该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