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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甚尔背靠墙壁,沉默得像根高大的石柱子,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相貌刻薄丑陋、大概五十多岁的男子面露喜色,仔细检查着面前少女的尸体,口中不住念念有词。
作为中介的孔时雨一边帮他和这位委托人、也就是盘星教的法人代表园田茂周旋,一边朝他使眼色。
但他始终一语未发,根本不关心面前发生的一切,事实上,他连和五条悟的约定都没放在心上。
什么抚养费什么还账,那不过是他和那个男人彼此心知肚明的借口。
应该早点儿跑掉的,他们从哪来往哪去、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与他毫无干系,那个时候就不该插话,也不该在走之前多嘴。
在高专最后被对方拦下的那次,那双六眼就在黑色眼罩后面看着他,伏黑甚尔明知他其实看不见没有咒力的自己,却仍然无比狼狈地在那注视下无所遁形。
太可笑了。
表面上忽视那孩子那么久,就连现在也不愿意承认,却被五条悟这个他最讨厌的咒术师看得清清楚楚——他发自内心地在乎那孩子。
那是他日益死去的心脏里仅存的微光。
他不会为五条悟做事,却会为了那孩子答应下来。五条悟就是看穿了这一点。
简直恶心透了!他对自己的厌恶又一次达到极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虚伪地装什么好爸爸!
他就应该直接拒绝!
用天逆鉾解除五条悟的术式,抽身后马上离开!
想也知道那家伙明白了他的决心后肯定不会再追上来。
可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地面上,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嘴巴也灌进了石膏般发不出声音,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真是够了,就现在,马上走吧,别管答应的事,把其他人扔在这里,反正他就是这么个烂人,让他们都看明白,指望他这个人渣做事就是一个错误。
“我说教祖大人——”
“错了!不是教祖是法人代表!”孔时雨小声纠正。
伏黑甚尔没理他,“我听说盘星教是一个历史相当悠久的教派?”
“那是当然!我们盘星教可是从平安时代开始——”
伏黑甚尔粗鲁地打断,“那你们一定藏了不少不得了的宝物吧?”
“确实,你们这类人就是对宝物之类的虚有其表的东西看得很重。不过很遗憾,大部分传承下来的物品都遗失在战火中了,把本部迁到东京是在那之后的事情。”
“一个都没剩下?真是无聊,本来还想开开眼界。”
奇怪……孔时雨暗想,除了咒具以前也没见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啊?说起来,他从任务结束开始就不太对劲,难道是任务中途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还不至于一个都不剩,只是那些东西对民众带来的影响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已经算不上什么宝物了,所以我们也只是普通地把它们保存在收藏室里。既然你想看,那就请随我来吧。”
“不愧是教祖大人,就是爽快。尸体我来搬,要送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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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和伏黑惠两人正躲在盘星教用作集会的大堂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里。
通风管道十分狭窄,两个少年一人占据通风口的一边,勉强维持半蹲的姿势,头顶和肩膀都已经紧紧贴到了管壁上。
透过通风口的排风罩,夏油杰看到下方来参加集会的人陆续到场,紫色的瞳孔暗了一瞬,又看向对面正在专注发邮件的少年。
“抱歉,伏黑君应该更想和未来的悟一起行动吧?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这样分组……”
【我知道了,盘星教这边的事交给我。】
发完最后一封邮件,伏黑惠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无所谓,他有他要做的事,而我做我能做到的事。以前也很少有机会和他一起出任务,一开始是因为等级太低,后来是因为成为了特级。”
夏油杰笑了笑,“我还以为他是为了继续躲着你,毕竟听你们的聊天,他似乎已经躲了一周?分组的时候只说会负责处理好星浆体的问题,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直接带着小理子和黑井小姐躲起来,躲到事情结束?”
“您认为我应该去找他?”
“看你想怎么做。这里都是些猴、普通人,交给我一个人足够了。”
通风管道这种地方往往没什么亮光,下方的光线经过排风罩上格栅的遮挡,已然剩不了多少,可夏油杰仍然能看清对方像猫一样、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丝毫没有因他的话动摇,反而察觉到他意图支开自己,“夏油先生,您想做什么?”
“没有没有,我能做什么呢?”夏油杰语气轻松,自然地转移话题,“听说你和未来的悟是师生关系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他会去当老师……那可是悟欸,最讨厌笨蛋和弱者的家伙居然跑去当老师,简直比咒灵不再吃人还可笑。
我很怀疑,他真的能当好老师吗?
不会只是每天到学生面前晃一圈就以为自己尽到责任了吧?还是说干脆把人扔到咒灵面前——”
这已经不在调侃的范畴了,言语间的恶意明显得像是混在蛋清里的蛋壳。
眼见伏黑惠的脸色如预期般阴沉下去,夏油杰才假情假意道,“啊,抱歉,一不小心就……伏黑君不要误会,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我以为您应该了解他。”伏黑惠冷着脸,“五条老师想做一件事就一定能做好。虽然大家嘴上从来不说,但在我们心里,他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真的吗?我不信——”夏油杰满脸嘲讽,继续把对话导向自己想要的局面,“毕竟,能对自己未成年的学生下手的混蛋怎么配当老师?”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不管伏黑惠在被激怒后和他打上一场,还是当即拂袖而去,都能达到他的目的。
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