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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最里面的角落里,黑色短发的女人举起一杯散发着醇厚苦香气息的冰美式,惬意地抿了一口。
还不等她咂出全部滋味,一名白色短发、戴着黑色眼罩的高大男子径自坐到了她的对面,一边拿起桌上的菜单,一边挥手叫附近的店员。
“那位女仆小姐!请给我一杯加三倍糖的香草榛果拿铁,一份加两倍淡奶油的巧克力芭菲,一份拿破仑蛋糕,一份提拉米苏,一份草莓慕斯蛋糕,一份……”
翻看着菜单,他相当熟练地报了一连串甜品的名字。
女仆打扮的店员手忙脚乱地把他点的内容一一记下,在计算器上按出总额后,面带微笑地说:“一共4932。”
白发男人把菜单放回原处,随意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姿态潇洒地将两只胳膊都搭在沙发靠背上,隔着眼罩观察对面的黑发女人。
而女人貌似对他的出现毫不惊讶,继续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的咖啡。
店员左瞅瞅右瞅瞅地等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小声提醒道:“不好意思,客人,本店需要先付款。您看,您二位谁付账呢?”
“当然是她~”男人毫不客气。
“喂,你这样就过分了。”女人无语地看着他,“今天早上也是你把酒店的费用记在我账上的吧?”
店员默默用手捂住嘴,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和富婆闹掰的现场吗?
“我没钱。”男人毫无愧色,直接掏出空空如也的口袋给她们看。
“……没钱你可以不点。”女人说。
“不要。跟在你后面这两天一直没有摄取糖分,我的头现在很痛哎!”男人谴责道。
“明明是你自己跟上来的……”女人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找你‘聊一聊’!”男人加重了语气,“既然早就发现我在,就别一直混迹在人群中啊,害得我完全找不到时机。”
“那个……”店员讪笑着插入他们的对话,“两位客人,你们商量好谁付账了吗?”
见男人没有放弃的意思,为了打发走店员,女人终于还是咬牙付了账。
很快,桌面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甜品,看上去十分美味。
男人左右开弓,不客气地大快朵颐,用旋风般的速度飞快消灭了一碟又一碟的蛋糕,本来严肃的对话倒像是附加的。
“是我判断失误了,还以为你会多藏一段时间。”
女人单手撑住下巴仔细打量他,“顺便一提,你隐藏气息的能力真是糟糕透了,我第一天就察觉了。”
“哈?隐藏气息?那种事我随随便便就能做到。”
他用勺子的末端对她指指点点,“但没必要,我赶时间啊,还要去找人,才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两天已经是极限了!”
“嗨嗨,辛苦你了。”
女人语气敷衍,“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了吗?我也没做什么吧?这位…不知名的咒术师?”
“我是五条悟。”
“五条……是那个六眼?”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奇怪,这一代的六眼应该不是你这个年纪。”
五条悟干脆拉下眼罩,将那双苍蓝的、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瞳展露出来,“我该怎么称呼你?藤原樱子?”
“欸?”女人愣了一瞬,脸上表情一变。
“藤原樱子吗?真是令人怀念啊,过去了太久,久到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个名字。”
“不过按照惯例,我现在叫虎杖香织,要叫我虎杖太太或者香织太太喔。”
“虎杖香织?”五条悟嗤之以鼻,“你头上的缝合线是什么术式?不像是降灵,是交换灵魂?还是更换身体?”
“你对自己很自信嘛,靠这么浅显的特征就敢下判断——”
女人难得遇上这么有趣的聊天对象,她一边加强了对他的戒备,一边故意挑衅他,试图从他口中榨取更多信息。
“说起来,你给我的感觉确实很像最早的、被我杀死的那个六眼——啊,好巧,他和你的名字一样,也叫五条悟呢~”
“你说什么?”五条悟脸色冷了下来。
女人神态自若,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他骤变的脸色,总算把先前的恶气发泄了出来。
“禅院家想要五条悟也就是当时的五条家主死,五条家也想要禅院家主死。而我呢,正好对六眼和十影法的身体都很感兴趣,所以就顺势稍稍推波助澜了一把。”
“唯一的失误就是没有考虑到人类的感情。人类的Yu望真是可怕啊。”
“老实说,那还是我第一次失算呢。”
“按照计划,两个人在御前比武中同归于尽之后,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的身体一并收入囊中。”
“没想到那群草履虫似的普通人净做多余的事!因为畏惧咒术师的力量,居然提前给他们下了毒。”
“结果六眼带着十影法的尸体一起葬身于千百丈深的海底之下,就算我能把尸体挖出来,估计也会破破烂烂到根本没法用呢。”
她原以为自己这番话能激怒五条悟,怎料白发男人越听越气定神闲,一勺又一勺地舀着芭菲吃得正欢。
难道她猜错了?女人开始怀疑,难道他和当年那个五条悟没有关系?却不知她其实已经猜对了一半。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女人不死心地再次试探。
“看法?”五条悟微微歪过头,直截了当道,“我对谎言没有什么看法。”
“真的太假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和禅院家主怎么打得起来?你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哦~”
“如果五条家主要杀死天皇,杀死贵族,清理整个咒术界呢?你还觉得禅院家主会无动于衷吗?”
“……”
五条悟略一挑眉,这不就和他在2017年做的事差不多?惠当时——也没有很反对吧?倒不如说,他一直在用实际行动支持自己的决定。
“要我说,以我、他和禅院家主的关系,禅院家主也许不会完全认同,但决不可能为此同他决裂!”
“嗯?”女人敏锐地发现了新的突破口,借机换了主语,“那你不如说说,你和禅院家主是什么关系?”
“我和惠当然是家人啊。”像是在脑海里预想了千百次,无需思考,他的答案脱口而出。
“……你认真的?”坐在对面的女人第一次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唇角不住抽搐,就连脑门上的缝合线都扭曲成了一个个问号。
五条悟愉快地又挖了一大勺巧克力芭菲塞进嘴巴里,得意地冲她摇了摇手指,炫耀道,“你没有遇上过让你有这种感觉的人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彼此间紧密的联系。”
他是被线拴住的人,却也是持线者。
连在线的另一头的不是惠,而是在命运中兜兜转转的他自己。
可事实上,伏黑惠就是那条线本身。
“对我来说,他的存在是无可取代的奇迹。”
初见时,那孩子孤僻得就像是曾经的自己——早早接受了这个世界荒诞的本质,却固执到纵使脊骨被折断,也不肯乖乖低头。
于是他陪着他长大,亲自教养他,惊讶地看着他一天天长成了自己喜爱的模样。
像是参天大树第一次发现脚边一直呵护着的小树苗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了和自己几乎同样的高度。平安时代的经历与其说增进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印证。
印证他们相互信赖,心意相通,印证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终将同路也必将同路。
印证他们不论斗转星移,世事变迁,还是素昧平生,从头相识,也仍然会形影不离,执手相携。
“比同伴更重要,比朋友更亲密……你不懂,我们就是家人!”他斩钉截铁道,“没有人比我更懂家人!”
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居然还说是家人!
好吧,虽说所有爱人的终点就是成为家人,但你是不是跳过了某些极其重要的步骤?
【虎杖香织】按捺下想要掀桌的冲动,“为什么你的推理开头、过程、分析都是对的,却偏偏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和惠的关系还不需要你来评价。”五条悟满不在乎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提拉米苏——嘁,不够甜,但惠应该喜欢。
“姑且问一句,你谈过恋爱吗?”
八卦果真是人类的天性,连活了上千年的诅咒师也免不了。
“什么?”他满头问号,眼里一片茫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东拉西扯?
女人无奈扶额,“好了,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