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走走停停逛了一刻钟,林木掩映下有座木屋露出翘起的檐。
她走近,从窗口看里面没有任何人,桌椅俱全,装潢简单胜在干净,看着像是个还未开始营业的咖啡厅,会提供些基础餐食的那种。
运气不错,妮娅想。
不像别的公园,这里主道旁连条供给游人歇脚的长凳也没有,她今天穿了双便于行动的布鞋,但可能底太薄,踩了点枯枝和石子儿就觉得硬邦邦有点疼。
木屋外的小圆桌和藤椅恰到好处。而且这里挺醒目,进公园主道走就能瞧见,不至于错过同学们。
于是她拿手帕擦了擦座位——今天穿的浅色裙子是新制的,她可不想糟蹋姐姐的一番心意。
满意地发现座椅并没有什么污迹,妮娅才坐了下来,安静地翻阅书本,等待迟到的同伴。
也许是春风裹挟的湿润暖意让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竟趴在圆桌旁闭上了眼……
梦境是跳脱的。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某种冰冷的东西贴近她的肌肤,妮娅浑浑噩噩间甚至没意识到那是枚戒指;然后是吵吵嚷嚷的环境,人们笑闹着围住了她,有人凑过来让她轻轻吹一口气,太傻了;还有奇怪的拥抱,对方抱得有点儿紧,她的鼻尖压到了他的胸口,闻到一股介于淡淡的、介于花香和果香之间的味道……
直到最后,有个年轻的女声唤她,很陌生,带些急促:“阿斯托利亚,请帮助我们……利亚!”
《千种植物鉴赏》掉到了地上。
妮娅缓缓回过神,讶异于自己居然困倦到陷入梦境,又对脑海中迷离的碎片悚然而惊,尤其是那个早该从霍格沃茨的准入之书上抹掉的名字……
古怪的梦境,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腕上棕色的手表精密转动,长针过半,短针也已转到了阿拉伯数字“10”。屋檐外,愈加灿烂的阳光穿过树荫,被切割成点点鲜亮的光斑……
这不对劲。
天气很好,活动不可能临时取消且不曾相告。同伴们即使忍不住在周末赖床,也不可能所有人都错过本学期第一次小组活动。
女孩儿感觉到有些透不过气。
她回忆着之前的细节:守门人是怎么说的?“没人来的小地方,光秃秃的草坪,建筑垃圾遍地,游人刚来便会离开……”
可一路走来并未看到任何废墟,没有修剪过的草坪绿油油的,最重要的是——这个公园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小,它本不至于冷清至此!
【麻瓜驱逐咒。】她突然意识到。
当然是这个原因,也只有这个原因。
她几乎立刻就想离开。
却在弯腰捡起书籍时,感觉到身后响起些轻微的动静,那是皮鞋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的咯吱声响。
*
德拉科静静地凝视着她。
眼前人只有一个背影,金色的长发微卷,披散如倾泻而下的灿烂阳光,垂落在纤细的腰肢处。
为了完成公爵交代的秘密任务,他来到美利坚这块广袤然而还未尽在巫师掌握的土地,联系食死徒们做出一系列创举,包括但不限于暗杀不听话的麻瓜高官、筹谋各种引起混乱的计划等等。
幻影移形到这个隐蔽的麻瓜公园也仅仅是为了有个闲适的地方缓口气,麻瓜普遍的愚蠢和面临死亡的呆滞通通让他觉得呕心。
他从中获得了些许满足感,但很快,荣光与骄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宣之于口的空虚,那种阴冷的感觉一点点爬上肺腑,呼吸里好像都带着血腥味儿。
他的父亲为他自豪,他的母亲朝他微笑,是啊,马尔福家族是多么荣耀!而他本人除了略微抬起下巴,接受赞赏与钦佩的目光外,居然在心底有些无所适从。
他时常感觉到世界仿佛是不真实的。干巴巴的、无趣至极,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顺畅,却缺乏足以触动灵魂的存在。
“你过得太顺风顺水,太得意,缺乏挫折和痛苦。”他最尊敬的校长板着脸刻薄地说:“因此才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无谓想法,期待着生活中出现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变。”
人们觉得小马尔福拥有了一切。
但德拉科觉得不是。他并不快乐,甚至感到痛苦,而这份折磨是因为他追寻的是错误乃至虚幻的存在。
他在小的时候就曾经梦见过一个女孩子——梦里他有着长大后接近成年的躯体,场景是动荡的列车车厢,窗外景物快速掠过,化作道道残影……
那女孩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小憩,金色的发梢在车厢的摇晃中钻入他的巫师袍,略微的刺痒。
梦里的他抚摸着怀中人的秀发,将下颌虚虚抵在头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慰,以及发自内心的愉悦。
当十一岁时候认识到那是霍格沃茨特快时,德拉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找遍了整个列车。
尽管一无所获,但当晚又去信询问父母:马尔福与布莱克光荣的祖上,是否有预言家的血统?得到否定答案也不气馁。
往后的每一年新生入学,斯莱特林的风云人物都会着重观察那些有着金发的小姑娘。
很可惜,没有一个令他惦念。
德拉科宁可相信梦中的心上人是位能够自由变幻容貌的阿尼玛格斯,也决不承认那只是场再无后文的幻觉碎片。
而此刻,梦境又在眼前浮现。
……那一定就是她,长大后的她。
即使只是背影,他也确信这一点。
他为此心动,又深感惶然。
胸骨深处传来阵阵令人发麻的疼痛,而他不敢启唇发出半个字音——不敢出声,怕戳破这个脆弱的气泡,怕惊扰了对方……
更怕自己醒过来。
“呀,怎么忘了,姐姐刚订的裙子还没去取,天呐,她绝对会生气的……”捧着刚捡起的书本爱惜地吹了吹,少女突然想起了紧要的事情,三两步跃下台阶,预备原路小跑着返回公园入口。
眼角连余光都未扫过身侧不远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作为麻瓜,理应如此。即使巫师的面孔近在咫尺,也该无知无觉。
德拉科手执魔杖,视线紧紧跟随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希望将其每个表情都铭刻于心。他紧张极了,念咒的声音低不可闻。
半晌,才终于有勇气,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Miss?”声音比想象中更大,在空旷的环境中与嫩绿色的青葱草叶相碰撞,而后回荡。
麻瓜驱逐咒已经解除了。
但少女恍若未闻,脚步毫无停顿。
他立在原地薄唇紧抿,沉默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纤柔背影。白绿色绣着金色月桂的裙摆处被风吹得鼓起,像翩跹的蝴蝶,振翅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