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有绝人之路啊,这下还谈什么去救白芷和升吉,三人怕不是要先去黄泉路上等着了。
摆在面前的有三条路,阿竹认识的那一条活路被封了,只剩两条未知的死路。
身后的密道在不断塌陷,眼看碎石落下震起的尘土就要扑到眼前,梁恒当机立断指了左手边:“这边。”
三人顾不上思考,前脚刚跑,后脚他们站的地方就已经裂开,无数碎石夹着白色的骸骨落入裂隙中。
阿竹断后,前面宋婉体力尚可,她跑在梁恒身后,在天崩地陷中敏锐地听见了微弱的流动声。
“小心,前面有水声。”
“什么?!”
梁恒这两字还没讲清,就觉得脚底变得空荡,他一下子踩空,半个人顿时被直流而下的断崖瀑布冲了下去。
要不是宋婉反应极快,立刻轻点脚步飞身拉住了他的手,恐怕人早已坠了下去。
阿竹停在宋婉身后,看着面前不知怎么出现的断崖,头疼:“这下没路了。”
宋婉咬着牙拉着梁恒,速速扫了周围一眼,身后已经不可再回去,身前是断崖瀑布,两边山石陡峭难行,绝不可能人力攀爬。
而下面的梁恒感觉到急剧的水流在不断拖着自己身体向下坠,他手上被拉着的力量就越发强劲起来,那苍白冰冷的手抓进自己的皮肉。
那掐进皮肉中的痛楚竟然让梁恒在死亡来临时觉得安稳。他想到人生几十载的锦衣玉食,软榻暖衾带给自己的,也不如眼下脱离一切的宁静平和。
梁恒察觉到自己在笑,是因为自己感觉到那抓着自己的手因为脱力而轻轻颤抖,“宋婉,放手。”
下一刻,梁恒见到宋婉琥珀色,映着月色,如玉般温和。
不等梁恒反应过来,他手上陡然一松,自己刹那被流水冲了下去。
“谁说没路。”
宋婉见梁恒身影消失,回头看了一眼阿竹,淡然一笑。
随后她赴身如坠鹤般顺水而去。
阿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疯子!你们两个疯子!”
她这么说着,长叹一口气,运着内力将五感封闭也像个疯子一样消失在断崖流水中。
宋婉和阿竹都是江湖武林人,正统宗门里出来的佼佼者。也是风吹日晒,刀光剑影里杀出来的,跳个断崖得受点伤,除非倒大霉,不然是不至于要了大命去。
只有一个——梁恒,锦衣玉食过来的浪荡风流客,怕是得家里上三炷香才能保一条小命。
被水流砸进水里时,宋婉不可避免地眩晕了一会,她水性一般,挣扎着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趴在上面缓了好一会,吐了几口水才看清周围。
月色朦胧,林间都仿若披着薄纱,风过林梢,几声鸣啼夹着树叶沙沙声,让这寂静的多了几分不明意味的肃杀感。
宋婉上岸后拧干衣裳,顾不得体面,拖着紧张疲惫的身躯顺着河流向下找人。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转角的浅滩处,宋婉看见了梁恒昏迷的身影。
宋婉默念了句阿弥陀佛,连忙将这人拖到身边,顺便探了探鼻息,有气,还活着。
她按住梁恒的胸膛,将他肺中的水都挤了出来。
“咳咳。”
梁恒果真吐了好几口水,宋婉等了会,发现他却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宋婉叹了口气,梁恒也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少年郎,她刚刚坠崖下来剩的力气着实不多,拖着梁恒怕是也没办法和阿竹汇合。
她捡了一些树枝过来生火,看了一眼身旁男子昏睡过去的容颜,摇摇头:“阿竹你可别随便跑了。”
火焰噼啪作响,温暖的火光映出宋婉素白的脸,她脱下外衫烤火,抬头望着头顶的明月,想起师兄。
师兄是死于她去世前一年,也就是说现在师兄还活着。
想到这,宋婉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自己与师兄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相隔了多少年?
记不清了。
好像谁都死过一回,隔着黄泉望去前世的那个人,只记得寻找无果的失望曾经一次次压垮了自己的脊骨,从江湖入朝堂,从医者父母心到棋子落盘群生赴死,宋婉知道,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自己推进了执念的断崖。
若想掌握天下人行踪,先立于所有人仰望的高处。至少,曾经的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一直在坠落,脚底没有一片托住的地。
前世宋婉将一个诚服于自己的人诱惑成了一把屠龙的锋刀利剑,最终燃起覆灭众生的大火,包括自己也死在火焰中。
然而上苍是何等的公平,它让一切死于大火,又允许一切在灰烬下萌生。
想到这,宋婉眼眸不再映着天上不可触之的明月,转而看向温暖的包绕周身的火焰。
但是,如果再一次,自己的命止于大火呢?
宋婉想到这,开始头痛,痛意像是眼眸中的大火成了真,灼烧到心脏,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
猝不及防的,宋婉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冷汗淋漓。
她忽然痛得要把命丢掉,脑子一片空白,也就没听到身边的人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