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年的大火,是嘉慧不肯回忆的噩梦,她一想到自己在漆黑的夜里听见宫婢们尖锐的喊叫,所有人都仓皇逃窜,只有自己被困在火海里,那种将死的后怕就绕在心头,久久难消。
宋婉察觉到嘉慧身形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她伸手慢慢握住嘉慧的手,沉声道:“别怕,我在呢。”
嘉慧回握住宋婉温暖的手,缓缓舒了口气,低声道:“那夜也不知怎的我住的宫殿内就烧起了大火,烟熏火燎的,我差点死在屋里。我就在宫殿里乱跑找出去的路,可我只听见很多人叫啊喊啊,要找水来灭火,也要找人来救我的,可直到我衣裳都着了火,也没看见什么人。”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要被呛死了,谁知道天下突然飞下来一个男人,他身穿白衣,身负玄色重剑,一下子把我抱起来,又凭空而起,像神仙一样!我乱喊了几声,一睁眼,就到了宫墙外。”
“我当时晕了过去,只听见金吾卫叫了声‘逆贼’。然后我昏迷几天后醒过来,才知道那个江湖客成了纵火的贼人,被下了通缉令。我本来要向父皇说那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母后拦着不让我说,于是只好作罢。”
宋婉听到嘉慧的描述,她藏在袖中的一只手陡然握紧,眼眸轻震,那身装扮,是她的师兄,是剑客楼良鸿无疑了!
“为何,为何不让你说?”
嘉慧公主被问的发愣,她才想起那日自己哭着闹着要去见父皇,说那夜的白衣剑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在使力推开乳娘时被一向雍容典雅的母后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嘉慧公主震惊地抬眸看向面沉如水的母后,一时间连脸上的痛意都忘却了。
母后,从未对自己讲过一句重话,何况亲手打了自己。
“无关人退下!”
圣后发了命令,殿内一时间走得干净,独留母女二人相望。
“盈月,都怪母后太惯着你了,才让你如此不知礼数,不明处境!”
圣后高坐其上,怜悯着看了眼目含泪水的女儿:“那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即使救了你又如何?他擅闯皇宫,本就是死罪,更何况还突然出现在你走水的宫殿,更是存疑!你今日出了宫门告诉你父皇,那已被天下通缉的江湖人是贵人的救命恩人,岂不是打你父皇的脸?!”
“盈月啊,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清白,只有权力。”
宋婉见嘉慧公主垂头不语,满身丧气,她渐渐从嘉慧稚嫩的神容上读懂了一种莫名悲伤无奈的情绪。
众生是蝼蚁,蝼蚁亦是众生,滔天权势下,低位者是一粒沉底的沙砾,一块筑宫墙的砖瓦,一笔圣人纸上的枯墨。
“我知道了。”
宋婉抽回手,偏过头去,轻轻阖上眼眸,遮掩翻滚的情绪,压住心头的悸动。
她怎能不恨,不恨自己的无能与怯懦,这时她才能真切感受到为何前世自己如此钟情于权柄。
锦衣在身,大权在握,定谁生死,岂不是一句话,那么求一个真相,也是不是一句话的功夫。
何须自己越千山万水,吃遍黄沙苦果,用尽了力气,才见到皇城脚下的贵人。
“宋婉,你别恨我母后。”
嘉慧公主看着宋婉强忍泪水的模样也是心疼,她当时也被母后震慑住了,但仔细想想,母后确实是为了自己好,也是为了皇室颜面。如果父皇的话被推翻,那底下的臣子会怎么想?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