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到了厅堂外,也是湿了鬓发,好在室内已经被提前放了冰块降暑,他端起婢女放在手旁的冷饮子喝尽,才懒懒地褪去外衣,坐在椅上,看着门外神色局促的小厮淡笑一声。
他向那小厮招手,让他过来。
蓬头小厮看见了,赶忙用衣袖擦了擦破鞋边的污泥,轻快地走过光洁的木板到梁恒面前,讷声道:“世子。”
梁恒将袖中的银子拿出来,塞进这小孩的手里,语声惫懒地说道:“去街坊那皂水儿铺子给院子里的人买些喝去。”
小孩儿抹着鬓角豆大的汗水,悄悄抬头看了眼世子:“世子,这···好像给多了。”
遍地卖的皂水儿不值什么钱,尤其是对梁恒而言。
梁恒听到他这句,倒有些奇怪:“你不要?”
这一句,让小孩儿陡然红了脸,原来世子早就看出自己的企图,他慢慢握紧掌心的碎银,羞怯道:“谢世子。”
自幼身边就是这种人,梁恒早就看透了,他摆摆手,不甚在意。就是看着这新来院子的小厮年岁尚小,这几天刚好入伏,天热得厉害,不然自己也懒得去看底下人的心思。
许是天热,梁恒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下去,只留下冰乳酪,自己慢慢吃着。
升吉刚进来,擦了满头的汗水,见到世子神容有些发愣,连冰乳酪快化成一碗水也浑不在意。
“世子?”
梁恒回神,冷淡地看了过来,见到是升吉,点点头:“送回去了?”
“···宋女医?”升吉问出这句傻话,平白受了宁王世子的一个眼刀,他恍然,一丝不苟地说:“宋女医早已回去了,回去时刚好白芷煮好了午饭,想必眼下已经吃上了。”
说完,升吉看了眼世子,却见梁恒只是“嗯”了声,就起身入了内室。
屏风内传来闷闷的一句:“我小憩一会,有人来了让他等着。”
升吉接道:“是。”
屋外蝉鸣随着热浪一阵阵翻滚在日光海中,升吉候在外间,昏昏欲睡,他想来也不会有人大中午的来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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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用完饭,自己回房间在药囊内找到自己的药,就着冷水服下。
这一顿饭因为病,食不知味,又没什么食欲,但想着那丸药药力迅猛,必须饭后服用,她才一口口吃完白芷盛满的一碗饭。
白芷收拾好,过来问:“娘子,可要喝些紫苏饮子?”
宋婉换了身葛布衣衫,躺在檐下的矮榻上,吹着穿堂风,闻言摇摇头:“你吃些吧,我没什么胃口。”
因为不想白芷担心,宋婉回来就表现入场,但此时她这话说的有气无力,白芷急忙走过来,蹲在矮榻旁,伸出一手搭在宋婉的额头上,担忧地问:“是不是中暑了?娘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婉意识模糊,听到白芷有些焦急的询问,只是喃喃道:“只是乏了,睡一会就好。”
蝉鸣声忽远忽近,最后慢慢隐匿在幽暗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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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你不再休息会?”
白芷边把帷帽递给神情淡然的宋婉,边用怨怼的目光看向升吉,就是这人,每次来敲门都把自家娘子请走了。
升吉心虚地移开目光,这可是世子的命令,他身为世子的随从,这锅背的,不冤(吗?)。
宋婉自然是拒绝,她换好衣服接过帷帽戴上,隔着薄纱看着白芷苦哈哈的神情,有些失笑:“不用,白芷你···”
谁知话还没说完,白芷就拉着宋婉的袖子,眨着眼睛说道:“娘子你让白芷跟着吧,白芷绝不给娘子你添麻烦。”
升吉可记得那位大人过来时焦急无奈的神色,他也接话道:“宋娘子,让白芷跟着去也无妨,我们先上马车吧?”
宋婉拒绝的话被这两人看的咽了回去,她想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看好白芷就行,而且白芷也是个听话的姑娘。
“那白芷你随我一同去吧。”
“好!”
白芷终于能跟着宋婉到大理寺,一路她不敢乱看,老老实实跟在宋婉身后,这大理寺里大的不像话,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还有那么多做官的男子,实在可怖。
升吉把宋婉带到梁恒素日上值的厅堂外,看着里面说道:“宋女医,世子和魏机魏大人都在里面。”
宋婉戴着帷帽,素白的薄纱垂落到颈侧,风过时她微微掀开一侧的薄纱,点头:“好。”
说罢她就要领着白芷进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句:“惭愧惭愧,在下来晚了。”
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宋婉身后,男子微微喘着气道:“在下,听闻魏机大人在此,有事要见。”
升吉觉得来者书生模样眼熟的很,向前两不步问:“可是孙阅古孙大人?”
孙阅古喘匀了一口气,将怀里抱着一叠书卷拥紧,听见升吉的话,微眯着眼点头:“正是在下。”
说完,孙阅古凑前看了一眼升吉,将升吉面貌对应记忆里的人,心中顿时抖了三抖,语气也变得低微起来:“在里面的可是梁大人?”
“正是,”升吉笑笑:“魏大人正和世子谈事,眼下只有宋女医被请进去,孙大人要是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来大理寺找魏大人吧。”
升吉这话堵死了孙阅古今日的急事,可偏偏他嘴实在笨拙,讲不出什么要进去的理由,只愣愣地顺着升吉看向一旁的目光看去。
只瞧见西斜的日光淋漓地洒落在身形清瘦的女子身上,她那身妃红色的衣衫在柔风中飘动,顺着腰间系着的丝绦向上看去,只见帷帽之后若隐若现的面容。
宋婉只是侧身看了一眼来人,随后不甚在意地转身要走,却听见身旁白芷大惊失色道:“孙,孙二公子?!”
孙阅古被白芷的声音吸引过去,他看向白芷,因为自己有些短视便向宋婉这边走了两步,直到看清白芷的模样,霎时未曾忘却的记忆回归。他也惊疑不定地与白芷对视,怀里的书卷因为失力的胳膊顿时散落到地上,还有一卷滚到宋婉脚边。
宋婉弯腰捡起这卷书,递给不远处呆若木鸡的孙阅古,淡声道:“孙大人,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