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若想歇息,请随奴婢来。”
宋婉起身跟着这婢女走过直廊,路过一片绿荷假山,兜转到了僻静的一间小院。
“此处是夏日专门给客人休息的地方,”婢女把宋婉领进小院里,笑道:“若娘子有什么需求,摇响檐下系着铃铛便可。”
“嗯,多谢。”
婢女走后,这间小院便只留宋婉一人。
院中种着一片长松细竹,石桌矮凳搁在角落,整体绿静雅,许是处地幽幽,酷暑热意也削减了三四分。
只余两间屋子,宋婉便随意挑了一间进去,也觉得分外凉爽,定睛一看,这屋子里竟也放了一盘冰。
她不由感叹:“真是奢靡啊。”
屋中被隔成两处,一处休息,一处放置着书与笔墨砚台。
宋婉还不觉困意,便随意挑了一本坐下来看着,但过了一刻钟她方察觉有些不对劲。
这书中为何要写“娇美人情意绵绵略施小计,俊书生傻里傻气误入圈套”?
这书生抛弃功名利禄,竟与狐狸所化的绝世美人一同躲进深山里数十年,直到撒手人寰。
“糊涂。”
宋婉摇摇头,不忍评价了一句。
怎可为情爱放弃多年的坚持,底层百姓要吃多少代的苦才能供出一个读书人,而一个读书人又要多少年寒窗苦读才能前往京城考取功名。如此放弃要放自己与家人于和境地?
但她耐不住好奇看完之后书生转世与狐狸再续前缘的故事,直到看到最后一世书生为求长生与妻子厮守,不惜杀人夺命,被天道降下雷罚而死。
而早已生出情意的狐狸替夫君承下最后一道劫,带着凡人残留的遗体归隐到最初相伴的山林,隆冬大雪里在墓前安静阖目。
「傻狐狸早渡情劫,蠢书生难入轮回」
宋婉本尚未觉察最后的凄惨,看到这里一愣,将这最后一句话在舌尖琢磨又琢磨,才懵懵懂懂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坊间的话本故事到如白芷说给她的不同,神鬼之说也难得落到书中那种地步,竟有几分可悲可怜。
也不知何人会想出这么个结局,宋婉放下书不在思量,躺到一边的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未关的窗飘进几缕清风,翻开书案上的话本停在第一页,工整的落款着「梁公子 写」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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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奴看您今日的饭菜要比此前多吃了一些,难道今日的要更合您的胃口?”
升吉为一旁闭目养神的梁恒点着安神香,说:“可要奴与小厨那边说以后按照今日给您做着?”
“…不用。”
梁恒出声拒绝,他这几年不知为何胃口难佳,偶有能多吃些的时候都令底下人惶恐。
但今日为何能比之前胃口好些,梁恒也没弄明白,总不能是看着对面那人吃完每一道饭菜才提起的胃口吧?
不能吧梁恒,你这一天天要想到那人多少次?
看着原本安静躺平的世子突然翻来覆去,升吉担忧道:“世子,莫不是您不喜这新换的安神香?”
梁恒侧身躺着,看着寥寥而起的薄烟,好一会儿浓重的睡意攀上眉梢,他臭着一张俊脸睡过去。
这次睡得倒是比之前要早些。
升吉看着世子安安静静睡了过去,才舒了口气:“果然还是王妃给的安神香效果更好些。”
屋中静得可闻残冰化水之声,鎏金浮雕花纹的香炉里的薄烟渐渐消退,檐下铃铛轻轻作响。
“叮-当-叮-当”
似乎有人在耳边唤了几声“世子”,而梁恒漆黑的梦境里突然出现一张血盆大口,不断逼近自己,他猛然坐起,偏过头目光凌厉地看着床边来人。发现是倒在地上,面容惊恐的升吉。
梁恒慢慢收了气势,声音低沉:“什么事?”
升吉被世子通红的眼眸吓得跌倒在地,他连忙低头避开上位者压迫的眼光,声音干涩道:“是宋女医在外候着,奴怕世子你与宋女医有要事要做,便吃了雄心豹子胆来询问世子。”
室内沉默片刻,良久升吉才听到衣衫窸窣的摩擦声,梁恒在木桁上择了件备好的衣裳,自己穿好后对升吉说:“没有下次。”
升吉点头如捣蒜:“是!”
他哪敢还有下次,方才梁恒眼眸发红,面色苍白,如墨般的乌发披散在身后,眼神带着杀意锁定着人看过来,宛若浴血的阿修罗。
婢女鱼贯而入,为梁恒束发戴冠,完后还有一堆华贵的配饰要带,梁恒觉得烦,自己扯过一个镂空花纹银香囊佩上,随后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刚出门,就见一熟悉的身影静立在树荫下。
昏暮之际,日影横斜,她的身影被拉长,风动衣裙也动,心亦动。
梁恒不知为何停步在心动的那一刹那,他低头看着捂着心口的手,不知所措。
花影斑驳地碎在庭院里,有人踩着淋淋碎瓣接近了孤影。
那人问:“大人,不走吗?”
语声淡淡,微风乍起,衣衫勾缠。
梁恒喉间一紧,抬眸,只身撞进琥珀色的心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