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脚步声消失,陷入死沉的寂静。
宋婉在这沉默间被粗鲁地拉走到另一处地方,站定后,那女子挑起宋婉的下颌,不屑:“阿婆,你为何挑上这女子?这么一大笔买卖,选这人,长得好似不如何。”
陈婆正持香跪拜菩萨,起身后冷冷看了宋婉一眼:“要最符合,而不是最美。”
“哦?她哪里符合?”女子桃脸樱唇,有一双含情狐狸眼,笑道:“难不成图她是个哑巴?”
宋婉:……
陈婆推开佛像,露出暗道,不满:“莫要多问,赶紧带回去。”
“最近鹤京不太平。”
女子抬手一扯绳子,宋婉猝不及防踉跄几步,惹得她哈哈笑了几声。
宋婉急忙稳住身形。
陈婆夺过女子手上的绳子,独眼看着宋婉:“段女,这人主家是要完好的!”
段女哼了一声:“无趣。”
宋婉真想给这人灌几口癫狂梦醒汤。
通过狭长幽曲的暗道,宋婉方觉得通气了,只是酸朽味更重了。
像是几年未曾洗净的衣裳的味道。
陈婆的声音再度响起:“拖不得了,把她带到凤屋去。”
宋婉不知晓这凤屋是什么,她跟着女子走,然后蒙眼的黑布被扯下,刺目的烛光令宋婉不由流泪。
女子看着宋婉狼狈的样子不由掩唇笑起来:“你真笨!”
宋婉擦净眼角的泪,闻声向女子看去。
确实是很美的一张脸,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突然,那女子靠近,双手轻柔地捧着宋婉的脸,狐狸眼含着多情笑意:“哎呀,我说错了。你也不是长得太丑。”
“这双眼睛,真是好看。”
宋婉不习惯与人接触过近,她偏头看向别处,却发现屋内陈设崭新,且满布红绸,像个新房。
女子松开了手,无趣道:“你怎么不说话啊?难不成真是哑巴?”
“也罢,等你死后,就把你的眼睛留给我吧。”
宋婉冷声道:“疯子。”
“唉,竟不是小哑巴。”女子拿起妆奁上的红木梳,起手定住宋婉的穴:“声音也好听,可惜以后听不到了。”
“那就让我为你好好装扮一番吧,女子要死的美才行啊。”
宋婉被定住,她周转内力,发觉可以突破,便由得这女子按照计划对她胡乱作为。
方才听陈婆所讲,这女子叫段女,盛朝女子姓氏随父随夫,段姓不是常见之姓,记下后去查也许能有收获。
不多时又进来几位女子,身穿着粗布衫,面容不及段女,但手脚麻利,以盛朝出嫁之势为宋婉细致装扮起来。
梳发绾鬓,花钿斜红,宋婉素净的脸被浓抹成艳桃。然后又被穿上花冠霞帔,珠翠在身,手上又被塞了一柄金丝绣海棠团扇。
只是她眉眼不见新妇娇羞,脊背挺拔,淡然如鹤,引段女另眼相看。
“你这女娘倒是奇怪。”
宋婉被解了穴位,却被这身衣服压的行动不便,她道:“哪里奇怪?”
“说不准,”段女摸着自己的下颌,来来回回看了宋婉好几遍:“好像哪里都奇怪。”
宋婉细眉轻挑,艳妆之下竟有几分洒脱感,她笑而不语。
这段女的感觉还挺准。
“咚咚”
陈婆这时推门而入,焦躁:“主家那边催了,赶紧的!”
屋内除了宋婉与段女,其他女子都被陈婆嘶哑沉闷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把红绸的一端塞到宋婉手里,慢慢牵着她出去。
陈婆跟在宋婉身边,阴沉着声音:“你这女娘不要想着逃,这里偏僻的很,乖乖听我的话。”
宋婉淡淡看她一眼,发现在这陈婆相貌着实可怖。
瘦长的脸,满是凸起的深色疤痕,眉毛淡的几乎没有,只有一只独眼狭小地用力地睁开,另一只眼睛被疤痕贯穿。塌鼻子,歪嘴巴,有一道长疤延伸到短脖子,身形清瘦但矮小。
宋婉连忙瞥开目光,像是被陈婆的样子吓到,她乖声点头:“是。”
宋婉被送上了一辆挂着白灯笼的马车,车内却又是满眼的红,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跟着她上了车,一左一右坐着,四只眼睛盯着她。
“不知妾这是要去哪?”
宋婉怯生生地问。
一个婆子冷眼看着:“不要多问!”
另一个就笑道:“是个好地方呢,娘子别怕。”
宋婉笑笑:“好地方?”
她心慢慢沉下来,上了马车,便难以撒药,方才只到了门口,若要再续上是不可能了。
只能作个妖,中途下了车再据形势而看。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宋婉皱着眉,她捂着腹部颤抖地问。
像是不堪痛苦,她慢慢弯下腰,把两个婆子吓了一跳。她们什么哭闹撒泼的没见过,这突然犯病的倒是头次见。
宋婉指甲扣着车壁,硬生生划出一道痕迹,气若游丝:“我自幼身体不好,不能久坐车,让我在帘外透气便可缓解。”
装病,女医宋婉十成十的拿手。
“这…”
另一婆子无奈:“我们陪她,抓着她的手便行。”
宋婉如愿坐在帘外,至于手脚被紧紧束缚住倒无谓,毕竟药粉轻薄,有风即可。
不知行了多久,宋婉吹着风也要昏昏欲睡,马车倏地停下,宋婉与两个婆子都被惊醒。
门外的小厮腰间系着红带子,看见马车连忙向府里招呼:“来了来了!”
宋婉被丫鬟们团团围住,两边都站着人,一排红灯笼,一排白灯笼,中间放着陶罐,是要新妇跨过去。
丫鬟轻声道:“娘子请执扇。”
宋婉依言,被领着进了喜堂。
仍旧是婚事红绸满屋,只是堂内无人,只剩一口檀木棺材。
进来几位身材高大的仆从,掀开棺材,对宋婉说:“请拜堂。”
大有宋婉不照做,就会被压着扣头一般。
宋婉识趣,她来前被灌了一碗令自己骨头发软的汤药,身上都被焕然一新,如今是没什么力气。陈婆也在后面追着过来,不能正面硬抗。
她向前走了几步,手执团扇掩面,俯下身去。垂眸时,向棺材里面一瞥,被那有些熟悉的眉眼惊住。
“啪嗒”扇子从掌中跌落,宋婉踉跄着向前走去,脚步如重千斤。
崩溃之余,她几近失声:“师,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