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吉年纪小,问题多,耐不住好奇又问:“郎君怎的刚回来又要去大理寺?”
“想保命,就勿要多问。”
“是是是,奴这就去办。”
戌时明月照黑天,灯节才去不久,坊市尚未撤去的灯笼高悬竹竿上,风过时便成线地轻飘,光彩流溢。
车夫秦老伯松着缰绳任乖马悠悠行在路中,走到这西坊市,便离大理寺不远了。
突然,车帘被撩起,升吉探出半个身子对秦老伯道:“郎君要自行前往大理寺,让老伯你先行回府。”
梁恒一身轻松地下了车,把升吉也打发走了。
锦衣在身的俊美公子方一出现在熙攘的闹市,怀里便被胆大又含羞的姑娘们扔了花,绣帕之类的。
梁恒面上笑盈盈的,对此场景已是拿手,他将这些物什随意放在了一卖红果的阿婆摊位上。俊美的面容看似淡然,实则脚跟子磨出火来,闪身躲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脚步刚停,方才还含情带笑的眉眼顷刻平直,神情冷在黑夜中,梁恒盯着某处,冷声道:“出来。”
巷子里寂静无声,素淡的月色中,不起眼的拐角眨眼显出了一个玄衣身影。
低沉恭敬的声音随身影同现:“世子。”
梁恒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带着了?”
“回世子,暗卫三皆以备全。”
梁恒长眉微挑,甚是满意:“去吧。”
随后他出了巷子,步至大理寺,遇见了更夫,特意打了声招呼。而后顶着寺内值夜司直见鬼的目光,在自己作业的房间中点了灯。
仿佛灯不灭,人就在。
待到夜半时,梁恒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唤司直:“再点盏灯过来。”
“是。”
灯换了,恰打更声再过,就是夜半时。
梁恒关好门窗,身后便出现玄衣黑影:“世子,这是衣裳。”
梁恒点头:“去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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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打更梆声不知换了几回,宋婉想着早已默守的约定,辗转难眠。
月色如霜,冷风扣扉,烛火摇曳于铜柄上,微光褪暗夜中。
宋婉起身,披着外衣坐在窗前,第一次主动打开了那个对她而言神秘至极的系统。
系统界面光洁,岐黄堂、医学商场尚呈通开之势,但「古今心话」「易天改时」仍是封闭。
岐黄堂多是珍书古籍,有些甚至早已散佚于乱战流火中。
这全是宝贝啊!
宋婉按下难以言表的激动心情,点开一本,读得几乎忘神。
“咚咚”
突然的、清晰的叩窗声在寂静的夜中响起,宋婉吓得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木杯,水淋湿了亵裤。
梁恒在外听到声响,俯身靠近窗棂,皱眉轻声询问:“怎么了?”
宋婉下意识摇头,而后才发觉梁恒看不见,她也探身微微近窗,绯唇轻启:“无事。”
怕梁恒再问引出声响,吵着白芷睡觉,她又靠近些,柔声道:“妾换身衣服就来。”
烛火半明,照不尽这墨黑世间,却独独在窗纸上明裁出两人隔窗依偎的剪影。
入内室,只见白芷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宋婉呼了口气。
她换好衣裳,临走前带走了早备在案上的药囊。
出门后,宋婉福身行礼:“梁大人。”
梁恒这几天听宋婉唤这三个字听得头痛:“私下不必梁大人梁大人的叫。”
宋婉走在梁恒的身侧,闻言轻轻蹙眉,有些困惑:“嗯?那该如何唤梁大,”停顿,改口道:“如何唤郎君?”
像个真心求问的学生。
梁恒逗人的心思突然活络起来,他望着天,缩小放缓自己的步伐,偏头看向宋婉乌黑的鬓发:“就唤我久熙。”
梁恒,字久熙。
恒,久也;熙,明也。
秉身天地,魂掷求道途,如行暗狱,坠荒渊。然君子漆骨竹心,当久,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