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烦意乱地摆摆手,沉吟着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为今之计,还是让表妹先打了胎吧。”
他语气中,轻描淡写、不以为意的冷酷让淑妃吃了一惊,抱着波斯猫的手骤然收紧,那波斯猫吃痛,爪子一挠,险些将淑妃光滑的手背挠出痕子,又猛地从淑妃怀里窜了出去。
淑妃扬声:“将这畜生抱出去。”
眼风不经意地瞥过,似乎是一个叫穗儿的小宫人蹑手蹑脚进来,抱走了猫,又忙不迭退出殿外。
“你说得轻巧!”淑妃大怒:“这可是你嫡嫡亲的表妹,怀的是你的子嗣!我知道你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念头,不就是生怕薛家丫头知道,与你起了隔阂么!”
“且不说你七弟儿女双全,眼下侧妃肚子里还揣着一胎,便是你八弟府上,前日也传了喜讯儿。”
“再说太子大婚,哪怕今日下了旨意,马不停蹄地筹备,也得半年,况她受过伤,能否有孕尚未可知。”
淑妃心里,原就对太后的决定不满至极,碍于身份不好说出口。
薛辞盈离京之后,儿子眼巴巴地等着,一封一封信往江南写着,这也罢了,她赐下的司寝宫女碰也不碰,堂堂储君,为了个女人,守身如玉,过得如苦行僧一般。
淑妃心中忿忿却也无法可想,见过薛家女那样的颜色,等闲的容貌,恐入不了儿子的眼。
直到将侄女许思柔接进宫,才解了她的难题。
便是颜色逊了一二分又如何?那欲语还休的含情目,弱柳扶风的姿态,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与对儿子发自心底的倾慕,这种丝萝般的依附,才是最令男子欲罢不能的。
她从不相信所谓从一而终的深情。哪怕景佑帝对于先皇后的怀念,经过这么些年不减还增,哪怕他封存她生前所居的关雎宫,永不立后,被天下士子争相传颂,可,宫中哪一次选秀,不进年轻娇嫩的新人呢?
这份怀念并不妨碍他的左拥右抱。
她冷笑一声,先皇后也就是薨逝在一个女人风华正好的时候,才成了景佑帝心中永恒的白月光。
昭悯太子和太子妃亦然,若是掉个个儿,太子妃先去了,昭悯太子会生死相随么。
呵,男人!
这世上哪一个男子,不受用一个美人对你满腔的爱慕、如水的柔情和低到尘埃的仰望呢,除了你,她的眼里再没有旁人。
起先,李忱对自家表妹,虽一向温文有礼,却是不远不近的疏离,她原还揣摩不透儿子的心思,可,不过几杯烈酒,便试了出来。
李忱倒也不愧是景佑帝的血脉,在女色上头与他老子一样的虚伪。
口口声声醉酒误事,毁了表妹的清白,可第一次是醉酒误事,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呢,不过是食髓知味罢了。
原淑妃亦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待薛辞盈进宫,再徐徐图之,可许思柔有孕,事情便不同了。
正思忖间,李忱已撩起下摆,跪在她面前,言辞恳切地解释:“母妃生我养我,为我殚精竭虑,耗尽心血,便是看着母妃,儿臣也会照顾表妹一生。”他犹豫着道:“只是,盈盈她,毕竟救过儿臣,若不是为了儿臣,她也不会受这流离之苦。”
“在表妹这里,儿臣已铸下大错,对盈盈,儿臣焉能一错再错!”
“既你要不负薛家丫头,效仿你皇兄,一生一世一双人,”淑妃“呵”了一声,语气讥诮;“便是要负了嫡亲表妹了。”
“也罢,她被你毁了清白,横竖也没有好姻缘,待打了胎,本宫便在京中寻一寺庙将她送进去。本宫亲手打掉自己的孙儿,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焉能忝居妃位执掌六宫,自是要吃斋念佛,消除自己的罪孽。”
“儿臣之错,怎能让母妃承担。”李忱清俊的眉目一片歉疚,他压低了声音,郑重起誓:“皇天在上,儿臣在此立誓,待儿臣登上大位,定会好好补偿表妹的这番委屈,盈盈为后,表妹便是贵妃。”
“只除了正妻之位,表妹会儿女双全,尊荣一世。盈盈大度,表妹和顺,定会如娥皇女英一般,孝顺母亲,让母亲颐养天年。”
“若做不到,便让儿臣失去这太子之位,废为庶人。”
“作死!”淑妃捂住儿臣的嘴,生怕他说出更毒的誓言,旋即默然。
便是亲生儿子,如今也已成年,还是一国储君,侄女再重,重不过儿子,儿子虽信誓旦旦,可监国日久,令行禁止,定下的主意不会更改,便是母亲,也得退后一步。
“罢了,你且记住你今日的话。”淑妃长长叹了口气,疲惫道。
“儿臣退下,还请母妃约束下人,勿要泄露了风声。”李忱起身,想了想,又叮嘱了母亲一句,方行了礼转身离去。
淑妃眼见着儿子的身影转过屏风,脚步急切地出了永和宫,不由有些恍惚。
这一瞬她忽然有些替侄女感到齿冷,也曾同床共枕,也曾耳鬓厮磨,柔情蜜意,便为着那些虚名,为了另一个女人,对她弃若敝履,毫不顾惜,连直言相告的勇气都没有,将一切麻烦推给了自己的母亲。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这样想着,也喃喃问出了声。
“娘娘没有错。”名唤辛夷的姑姑坚定道:“娘娘深谋远虑,是为着许家长久的荣耀,为着表姑娘的一生,老爷夫人在九泉之下,也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
“可,阿忱他……”
辛夷扶着淑妃的肩,安抚她:“娘娘,殿下也是未经人事,才一时乱了分寸,像殿下这样心地纯良的孩子,哪里遇到过这些。”
“兹事体大,本宫再想想,”淑妃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恨恨道:“薛家这丫头,不知给阿忱灌了什么迷魂汤,也怪那老虔婆,说什么三年之期。”
平白耽误阿忱这么多年。
“隔墙有耳。”辛夷姑姑摇了摇头,劝她,又道:“娘娘但且宽心,那薛小姐进了宫,便是娘娘的儿媳,岂有越过一重婆婆去孝顺另一重的,届时娘娘多多教导便是了。”
“也是。”淑妃点头,她虽心有不甘,但知这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更何况,无论家世、容貌、性情还是才学,许思柔都无法与薛辞盈相提并论。
再怎样以挑剔的眼光看,淑妃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一点不好,儿子太看重她了。
罢了,待大婚过后,她少不得好好教导她,为正妻,不可狐媚惑君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