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塘上方,林作与宣乐也注意到变化,一同跳了下来,地面一踩就能扬起尘土,三人对视一眼,道:“魃。”
民间常道:旱魃一出,赤地千里。
但这其实是一个相互的过程,即便旱灾情况小,也极有可能从本地旱死的人中生成厉鬼,转而成魃,扩大灾情。仙玄道观虽然没来求雨,但每月定会来排查是否有旱魃出世,三年下来,都只证明,闽姜旱情就是单纯的天灾
当地衙役也是极为配合地建造洼塘,给了百姓许多希望,虽日日有人死在这天灾中,但与以往任何一场旱情相比,都是极为好的了——没有大规模难民四溢,没有疫病传染。
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
“这里少了一具尸体!”岸上的老人惊呼。
秦橦三人站在一圈尸体中,清算一遍,果然只有15具。
“林作,你赶紧回去禀明情况,旱魃出世,闽姜一带不得安宁了。”
“是。”
娇气惯了的林作也严肃起来,旱魃为青衣鬼,一旦出世,百里之内,小鬼臣服,民不聊生。当下仅剩一张千里符,事态紧急,也顾不得珍贵了,贴向洼塘一旁的老树林作便立马闪入。
史书记载,可考据的旱魃出世仅三次,无一不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且伴随着大规模的疫情,最严重的一次,因为官府不作为,旱死三百万百姓,五百万人流离失所,疫病四流,百姓揭竿起义,直接建立了新的王朝,也就是现在的辽昌国。
这一切,距今也不过才四百三十多年。
本着不会在同一地方摔两次跟头的精神,对于旱涝等天灾,辽昌国历代国主都是加强管制与调控,像今天这般妖怪出没,也都是立马制服,绝不姑息。秦橦与宣乐二人留在原地,史书虽没有详细记载旱魃是否会轻易伤人,但秦橦不敢冒险,待在此地,护百姓周全,是他的责任。
一个时辰后,老树发出隐隐亮光,林作迈出脚步,紧接而来的是幕央道人,以及,一名面戴金色面具的男子。男子身形高挑,一身玄色缎子衣袍,绣金色花纹,黑长的头发用木簪随意拢起,秦橦上下打量了两眼,不认识。
且这人冷冰冰的面具配上下方露出的一双薄唇,仿佛明晃晃地在自己脸上刻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进。秦橦纳闷,自己离开仙玄一日不到的光景,怎么道观中就多了一陌生人?
“这位是?”
虽说秦橦明白,旱魃出世,师傅定然不会派个乱七八糟的人来,但是千里符炼制难得,一次最多只能承载三人,他若不是个靠谱的,等于林作浪费一张千里符,只喊来了幕央一人。
“这位是国师大人。”幕央简短介绍。
“国师大人!?”身后的宣乐惊了一跳
幕央根本无需有过多得描述,单是国师二字,就足以让秦橦与宣乐对来人高看一眼。
国师名曜灵,两年前官拜国师,先前背景无可考查,只知道国君某日突然魔怔了般在朝堂之上下旨,打那之后,辽昌国就莫名其妙多了位国师。
仙玄道观远离朝堂,可以说,只要人间无鬼怪妖兽肆虐,改朝换代也和仙玄无关,即便国君任命一小叫花子当国师,大家也不过当个笑话听。但这曜灵却让仙玄人记得清清楚楚,他奇就奇在,武功高。
武功高不是一件稀奇事儿,仙玄之人,不谈修仙道法,简简单单出去与他人比武,也都是一挑十的好汉,可关键是,国师曜灵一出手,河泽的白蛇直接魂归西天。
准确来说,民间传言是这样的:
河泽白蛇为祸一方,喜食小儿,元武46年冬,国师大人途径河泽,见一妇人泣于岸边,问之,其子丧于白蛇腹中,国师大怒,遂取此妖性命,一招毙命。
武功高,不难,可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哪个武功高,却没修炼过道法的能去杀妖;
斩妖,不难,可此白蛇修炼千年,寻常道观都将其列为大妖,一般是留给仙玄弟子的;
一招毙命,不难,可能被一招毙命的往往都是百年以下的小妖,当日就算竹屿亲自上场,千年白蛇也得扑腾个一会儿。
本来嘛,民间传言不可信。但此则看似压根不靠谱儿的传言,是真的。
那日仙玄弟子赶去河泽之后,白蛇已经躺在了岸边,腹部被剖开,鲜血流了一地,妇人抱着从蛇肚子里取回来,却已经断了气的儿子嚎啕大哭,至于国师大人,早不见了踪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招毙命是妇人的说辞,也是仙玄弟子检查白蛇尸体的结果。七寸之处,切口整齐,坚硬的蛇鳞被一分为二,且河泽周遭无打斗痕迹,明显是碾压式的单方面屠杀。
此刻,三名少年对传说中的国师大人充满期待,就连幕央也有些暗戳戳地期待曜灵动手。
“见过国师大人。”
“嗯,无须多礼。”
秦橦挑眉,虽不知相貌如何,但这声音倒是怪好听的。曜灵的声音很清冷,与几名少年叽叽喳喳,清脆得像流水击石一般完全不同,而是有着极强的疏远感。
收回短暂的好奇,秦橦向幕央禀报了这一个时辰调查的那具失踪尸体。
尸体是大徐村一名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徐宽,本是村中富裕人家,但幼时家中大火,只活下来了他与娘亲两人,这世道,孤儿寡母生存难,更别说他当年还被烧毁了半张脸,在村中连小孩都嫌,且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些年,非议不少。
总之,这家人在大徐村是一个孤僻、不起眼的存在。
徐宽作为三个月来在洼塘取水第一个消失的人,秦橦判断,他极有可能已经化为了厉鬼,更有可能已经成为了旱魃。
幕央打量了四周,道:“嗯,你猜的不错,地龙取人性命却不食其魂魄,若他真的怨气足够,这一切也不是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