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面沉如水,脸上依旧挂着怒意与对纯泱君的不屑,只是以秦橦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肯定不开心。当然,他整天一张臭脸,谁看都像不开心的模样。
可是联想到曜灵和泽清仙人说话一直夹枪带棒的模样,他犹疑的目光不由得在两人之间来回,想着莫非妖、鬼天生就不待见仙人?可是秦橦自己生前是修仙的,对仙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此时见曜灵这摆脸子的臭模样,真让人觉得挺不知好歹的。
真是好奇曜灵这种鼻孔朝天的臭脾气,一路是怎么修炼也没把人得罪遍的,竟然还有机缘认识仙人。
不过秦橦对这位泽清仙人不甚了解,方才见他鲛尾,想来他主要的供奉也不来自于人间,应该吃的是四海海灵供奉。
泽清仙人的鞭法气势如虹,一点不似林作那小子使起鞭子来软绵绵的,来回不过秦橦开小差的功夫,纯泱君便晕了,殿里的哀嚎也戛然而止。
泽清胸口起伏,似乎还有些意难平。其实仙界上仙这么在鬼帝面前抽手下人实在是有损颜面,但曜灵与这仙界的关系实在微妙,仙界丢人也不是丢不起,丢来丢去,还是丢在自家人眼前。
泽清收回沾血的长鞭,用捆仙绳将已经皮开肉绽的纯泱君捆起来,额间水滴的银光才渐渐淡下,他看向两人,深呼吸,语气渐渐恢复平常,一如既往的清越矜雅:“见笑了。”
曜灵:“泽清仙人如此御下,确实挺可笑的。”
泽清笑了笑,道:“鬼帝想做澎润都城的什么生意,现下直接与我谈吧。”
曜灵:“南海海君已经是个残废,也没有和他谈的必要。”
说罢,他将澎润的域牌扔给了泽清,道:“先给自家海灵淡念吧。”
泽清接过域牌,神色一凛,亡魂······
但凡经过东海一战的都知道,蚁多咬死象,即便是有大司命那样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架不住亡魂浪潮般的攻击,若不是有那人有急智,用移山倒海的法子隔出了个鬼域,也不知这苍生会被捅出什么篓子。也因为鬼域是仙界捯饬出来的,此时更显得鬼帝曜灵与仙界关系微妙了。
泽清手握域牌,探了探域牌中海灵的情况,有些凄然,果然没一个活口,再仔细感受这些亡魂,更觉心中一恸,想把纯泱君踢醒再抽几鞭子,全城之人死法诡异,几乎全是受禁术入魂,陷入惘境而亡,死的不明不白。
泽清到底是仙界修行多年,面上的表情不过一瞬,即刻便恢复往常,向曜灵道:“多谢将域牌送回,淡念一事我会亲自执行,那这生意是?”
曜灵不知何时坐在了殿侧,长腿跷在矮桌上,浅闻桌上的美酒后,虚空取出了自己的白玉酒樽,自顾地往里倒了一杯后,挑眉看向泽清,道:“我想将失洲里的仙家遗迹全部清除。”
闻言,泽清微微一怔,似是没听明白,而后在曜灵似笑非笑的眸光中,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微眯双眼,澄清的浅褐色眸子里凝上说不清的情绪,一时没有接话。
大殿中有了些许的安静,秦橦垂眸站在殿堂角落,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泽清踱步到曜灵身边坐下,随意取了桌上的空杯,也给自己斟了杯,微抿一口,眯眼笑了起来:“这便是鬼帝要与我做的生意了?”
泽清声若筝弦,缓缓悠扬,秦橦听着似乎没那么好说话的模样。
珠光宝气的大殿里,曜灵慵懒地侧靠在软垫上,摇晃手杯中琼浆,微微点头:“是,也不瞒泽清仙人,我欲把失洲改建成第二处鬼域。”
“拿这万千生灵与我做交易,可不道德。
曜灵侧着脑袋,淡淡开口:“我是鬼帝,谈道德可夸张了,再说,海灵也不是我杀的。”
这话很戳心窝子。
泽清眸中微光闪过,轻咬下唇,脸色难看,虽早料到来者不善,却还是被这不要脸又扎心的话骤然滞住了思绪。
“大司命这些年对妖鬼两界严打狠抓,对泽清仙人您掌管的海域却是宽松,说明他对您还是很放心的,可现在呢,澎润海灵之死是人祸,本可避免,但你的所辖海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曜灵微微正身,脸上的笑略淡几分,眸底暗含机锋,尽是冰霜,诘诘逼问:“死了这么多海灵,都会安心投胎轮回吗?”
“若转修鬼道,呵,这般屠城惨死的冤魂,怨气之大,直逼入魔,这可是好大一盆祸水往我这边泼。”
泽清握住酒樽的指尖捏的发白,挺直的腰背在满殿珠光下,显得单薄,然说出口的话却格外笃定有力:“我水域中的子民冤魂,一个没有投胎,我便护一个,绝不令其入魔,鬼帝自可不必操这门的心。”
曜灵轻轻抬眼看他,绽开一抹轻缓的笑,似乎早料到泽清的此番说辞,道:“对此,我一直相信泽清仙人,绝不会拿苍生开玩笑。”
“泽清啊,你经历过东海一役,灭顶之灾下,海灵此生的喜怒、追逐、爱恨······一切如蒸汽般倏忽随风凭空消失,你应该明白那种,感觉。”
秦橦一直压低存在感凝神听着两人的交流,却有些听得云里雾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