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秦橦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内心的惊涛骇浪却是一点不比曜灵少,方才打开房门前的心理建设似乎白做,他垂下眼眸捏诀收剑,佯装给自己找事做,压下内心的波澜后又撩起眼皮,细细端详打量那张熟悉的面孔。
方才在“忆往昔”阵中恢复记忆,他一直没来得及去将记忆中仙界的迎阳君与人间的曜灵做比较,此刻才发现曜灵还是那个曜灵,却又在各方面透着不同。
明明一张好看极了的脸蛋,能令人瞬间惊为天人,却总因眉目间的凌厉锋芒让人一下子退避三尺,不敢心生不轨。
也只有自己这世秦橦这个憨憨上赶着往上凑。先前身为辽昌国国师,端庄雅正?冷冽不近人情?
呸,狗屁,怕是装的难受,死了之后不愿意再装。
先前对自己说性情改变是因为丢失魂丹,真是撒谎不打草稿,他这人原本的性情就是如此!
乖戾,不服管教,才是真的曜灵,成仙成妖,抑或堕入鬼道,全在一念之间。
不过眼下这位祖宗,似乎还是与自己数万年认识的迎阳君有点不同。
秦橦站在楼上端详了半天,微微敛眸,心里一沉,坠入爱河,怕是人都傻了,怎么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火,造孽。
秦橦心中暗忖大事不好,看他那模样心中竟有一丝触动,不由得赶紧在识海中封住了与这位活爹此世的大半记忆。
楼下,曜灵眼尖的发现长情被捏诀收了起来,心中一凛,仙家宝器,凡夫俗子怎会知道口诀,他的阿橦,还是都想起来了。
秦橦收回在曜灵身上的视线,顺着楼梯款款而下,迈步从容,袖袍在空中划过弧线,优雅清冷,仿佛海面晕开的层层波圈,撩动了曜灵心间的涟漪。
直至坐下,未有一语,空气缓慢流动,气氛一时尴尬沉滞。
曜灵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眸光却没有离开眼前人分毫,眼前的阿橦眼光清明,是岭渊仙人的模样。
可太难受了,比在尘世喝不上水还难受。
“迎阳仙君,”秦橦首先开口,也没有寒暄的废话:“多年未见,怎么转修鬼道了?”
此话一出,塔内气息更是凝滞了片刻,曜灵目光闪了闪,执酒的指骨节更紧了几分,内心苦笑: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这才不过刚把记忆恢复,语气就已经如此疏离。
“误打误撞,心念所爱之人不愿魂消天地,所以死之前转了行。”
说罢,他又自顾自地给自己斟酒,幽幽道:“阿橦不必唤我‘迎阳君’,早已不是仙了,像往常一样,喊我‘灵郎’即可。”
曜灵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此刻饮酒又刻意未催动灵力,三分微醉,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一句话下来像数十片鹅绒舞动着撩拨他的心肝。
这世秦橦对于曜灵的执念极深,深到此刻屏蔽了大半记忆的他都不能够忽视。
只是,“灵郎”?
死不要脸!
啊呸,这等虎狼之词当时怎么喊的出口的!
‘仙君’、‘灵郎’都不是合适的称呼,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称呼‘二殿下’来的合适。
这是曜灵未封号之前众仙对他的称呼,自己也是那时候作为他的启蒙导师在凤梧院里小住过一段时日,喊‘二殿下’正合适。
罢了罢了,往事不值得回首,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斩断与曜灵的孽缘,脸上扬起的微笑中带着克制与疏离:
“二殿下莫开玩笑了,今生我是你的阿橦,你是我心心念念的郎君,来世也许就是一个路人,缘分二字上苍注定。”
唤自己二殿下啊······还是疏离。
曜灵垂下眼睫,将莫大的愁哀藏进了眸底,拇指不断摩挲白玉酒樽,不开心。
见他不语,秦橦继续说:“人世轮回于二殿下来说不过是大梦一场,又何必当真呢。”
“大梦一场?”
曜灵蓦地抬起垂下的眼眸,眼中已是带上了一层朦胧,“你看我这样,像不像已经是梦中人了?”
锁妖塔四面墙壁厚实,余下的各只小鬼都被他踢到了楼上,此刻大厅内安静又压抑,饶是秦橦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此刻一时也不知该答些什么。
秦橦:“二殿下可记得天帝对我的惩戒?”
曜灵:“记得。”
秦橦:“若百世轮回内无法飞升,那么将永世轮回。”
曜灵沉默片刻,道:“我知道,所以你的仙格我未动用。”
秦橦眉头微蹙,果真是没用上,不过这之间又有何因果关系,下一世轮回自己如果还是没有仙缘,那仙格也是白白浪费,若没有天帝那道百世轮回的令,这仙格兴许还有用处,可那玩意儿······用不上了啊。
他目光闪了闪,意有所指地提醒:“仙格尚存,于二殿下而言即是有后路,何不弃了鬼修一道,回归正途?”
修行鬼道,亦不是不能成仙,不过是路子邪了些,曜灵先天仙祇,瞧现在这模样心境没有入魔,以他的天赋寻个机缘飞升根本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