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半仙没空看消息。
在经历把饮料塞给刑玉期结果撒到对方领带上慌忙去擦又碰翻了爆米花之后,他终于靠着椅背,以一副谁打扰他看电影就是阻碍人类社会学理论全新突破的姿态目视前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沉默的第一秒 ,周汝越想他哪儿买给刑玉期买一条领带。第一分钟,他想雷竟然真的没劈他诶。第一分零一秒,他想还带啥领带啊都扒了得了。
住脑。
周汝越对自己说。
三分钟后,周汝越觉得自己得先准备一个切实可行的追求方案。
说干就干。
“刑玉期,”他凑到刑玉期耳边,“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刑玉期幽深的眼睛开始发红,睁眼闭眼都是两片丰润带着水光的唇瓣。
周汝越一问,他条件反射地回答了一个“嗯”字。
“嗯”?
喜欢还是讨厌?支持还是反对?是还是不是?
“嗯”是什么意思?
好哲学一问题。
周汝越回到原位,眉拧成结,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线。
偏偏刑玉期又反问回来:“你觉得呢?”
基于刑玉期本人模糊的态度,周汝越慎之又慎地作出了自己的回答——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刑玉期眼睛都睁大了些:他刚才问的是道是非题吗?
两个人打着哑谜,给对方的脑袋上撒了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雾水。
荧幕上的动作戏令人热血喷张,周汝越木着脸,思索他为什么不带刑玉期看《春光乍泄》《断背山》《蓝宇》《霸王别姬》高呼“Rainbow Flag Flying”,而是在这看什么狗屁《金银花侠客大战板蓝根精》。
色字头上一把刀,把周汝越脑袋顶上那道雷移开,他狂得了不得。
他觉得自己应该认真跟刑玉期讨论LGBT群体所面对的歧视和不平等,最好申明他信奉“每个人都值得被爱”的宗旨,然后问问刑玉期有没有兴趣跟自己一起实践“Love is Love”的爱情终极奥义。
他把这些气吞山河、气势磅礴的想象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侧过脸对刑玉期讲:“这个电影好无聊。”
刑玉期附和地点点头。
周汝越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完蛋,第一次约人看电影就留下无聊的印象,他以后还怎么追人?
他只好给自己找补,昧着良心说:“但仔细一看,你瞧这战斗场景,多精美啊,跟那个……那个……”
周汝越吭哧了半天:“跟植物大战僵尸似的。”
刑玉期和周汝越同时呆了一下。
周汝越,你在说什么?
他绝望地闭上眼,左手扶额,深深叹了口气。
“走吧?”
良久,他听见自己弱弱地提议。
走到露天的地方,周汝越才发现地上湿漉漉的,好像下过雨。
给卢荏和陆吟葭发了两个大红包,两个人“感恩戴德”的消息就铺天盖地地发过来。
夜间天气本来就凉,又下了一场雨,周汝越出门就穿了一件风衣,刚好走到风口,他裹紧衣服搓了搓手。
刑玉期默默走到他的后方,周汝越想回头说什么,被他推着走到一个糖炒栗子小摊前面。
“拿着。”
板栗刚炒出来,接过的一瞬间,周汝越冰凉的手掌有了暖意。
“回家?”刑玉期提议道。
方才两手相触的时候,他感觉周汝越的手跟冰块似的。
“周先生!”
周汝越应声回过头,看到一个挥着手向他跑过来的人影。
“你好。”
那人跑到面前,周汝越才发现是前不久跟厉夫人逛街时碰到的女孩之一。
“认识?”刑玉期平坦的眉间微微蹙起,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周汝越思考了一秒,勉强点了点头:“之前见过面。”
“就是我们去看海那天,在店里看到这位小姐碰到了麻烦,李董出手帮了个小忙。”
刑玉期了然点头,怪不得姑姑那天回去给他打电话让他抓点紧。
“我是江弥,”女孩自我介绍道,“没想到周先生还记得我!”
周汝越礼貌性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何止记得,简直印象深刻。
一个巴掌差点让自己的闺蜜把房子卖了还债,不是一般的莽夫。
“那次之后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但是你一直没有接……”
说这话时,她表情羞赧,有些不好意思。
周汝越也皱起眉,他记得当时没有给对方名片。
“我还按名片上的地址找过几次,”江弥自顾自地说着,“可惜运气不好,一直没见你。”
他的表情冷淡下来:“还真是不巧。”
幸好他天天迟到早退,不然还真要在公司门口被堵了。
江弥还没察觉到他的疏远,拿出手机:“那……可以现在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刑玉期就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一边听一边咔咔地捏着栗子壳。
他个高腿长,长相出众,是绝不会淹没在人群当中的人。
只是站着不说话,存在感便已格外明显。
江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刑玉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位先生身上散发着丝丝冷气。
特别是她提出要联系方式之后。
虽然有所察觉,但江弥并没有在意,继续殷切地看着周汝越。
气氛一时尴尬起来,周汝越等了两三秒,意识到江弥可能真没看出来他不想给,也只好拿出手机,打算给江弥一个工作联系方式。
一只手半路截住周汝越的手机,熄灭屏幕。
“要联系方式做什么?”
刑玉期的脸比天气还冷,顺手就把周汝越的手机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周汝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刑玉期手里已经攒了好几个的栗子仁便塞进了嘴里。
“这位先生……”江弥嗫嚅着,没好意思把“不解风情”这几个字吐出口。
“我就是想感谢一下周先生,请他吃饭。”江弥道。
“不必,”周汝越说,“你们不是还要赔那只手镯吗?还是别浪费钱了。”
“没关系,薇儿已经把房产挂出去了,很快就能还上的。”江弥又往前迈了一步,还害怕地看了一眼刑玉期。
刑玉期没看她,只是半侧着头看周汝越,他的脸被吹得有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