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惟祯看着眼前这黑袍男人,耳边却传来了曼妙歌声。
他忍不住侧耳去听,却是诗经中的那首有狐。
有狐绥绥,
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
之子无裳。①
从前听先生说诗经中的每一首都能唱出来,他还有些无法想象,这次听到倒是觉得十分恰如其分,很有一些质朴动听的感觉。
一曲唱完了,黑袍男人走到他面前来,声音柔软中带着魅惑:“我名林绥。”
“有狐绥绥,这名字与你十分相得益彰。”兰惟祯笑了笑,“所以林墟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我不知。”林绥旋身变作一只黑色的大狐狸,他晃着蓬松的大尾巴示意兰惟祯跟上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比较机缘巧合碰到。”兰惟祯随口回答了,他跟随在这黑色大狐狸身后,认真比较这黑狐狸和林墟那只尾巴镶金边的红狐狸,黑色当然感觉更有威慑力,甚至还带着几分邪气,但红狐狸显而易见更讨人喜欢,尤其尾巴尖尖上的那圈金边简直是画龙点睛。
“我和林墟是兄弟。”林绥注意到了兰惟祯的目光,他大大方方让他打量了,“我与他其实同胞兄弟姐妹有六个,不过只有我与他化形为人。”
“那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呢?”兰惟祯问。
黑狐狸尾巴摇晃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不知,应当很早就死去了吧!”
兰惟祯“唔”了一声,只觉得有些不好评判。
“修道之人最终都是要了却尘缘的。”林绥淡淡道,“若是连尘缘都放不下,还谈什么修道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朋故交一个个去世,自己若学不会舍得,那么这辈子都难成大道。”
“有理。”兰惟祯没想去反驳,便只点了点头。
“我与林墟曾经也是很要好的兄弟,不过终究是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林绥踩着轻巧的步伐,跳上了一块大石头,“看,底下是我和林墟曾经一起修行过的道观。”
兰惟祯跟过去顺着林绥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座很小的道观坐落在悬崖边上,顺着山崖有一道道简陋的栈道。
周遭大雪纷飞,小小道观被淹没在雪中。
两个小小孩童跟在一个白胡子道人身后一趟一趟把柴火顺着栈道背到道观中去。
“我一直很怀念从前。”林绥在石头上坐下了,“我总害怕忘记,于是把从前的影像都留下,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那是你和林墟?”兰惟祯指了指那两个小孩。
黑狐狸笑了一声,道:“是啊,曾经的我和他。”
“所以你们为什么分道扬镳?”兰惟祯收回目光看向了这黑狐狸。
“起初只是一些小事吧,后来矛盾累积,最后我选择和他分开。”林绥语气中带着十分的感慨,“凡人总说唇齿之间尚且有摩擦,何况是人和人之间。”顿了顿,他着意看了兰惟祯一眼,似乎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知道你自己是紫微入命吗?”
“不知道。”兰惟祯很坦然。
黑狐狸缓缓叹了口气,道:“这话原也不应是我说,只是若我不说,恐怕害了你。”
“哦?”兰惟祯看向了这黑狐狸,“但说无妨。”
“前次我与他斗法,他身受重伤,但今日见他,他竟然已经恢复了七八成。”黑狐狸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兰惟祯,“精怪之中从来都有采补之术,天长日久,恐怕于你有害。”
兰惟祯沉思了片刻,他所知采补之术似乎都与房中术相连,林墟跟着他这么一路过来,每次客栈为了省钱晚上都是直接变狐狸团椅子上睡觉……采补一说似乎过于荒谬了一些。
他着意看了一眼这黑狐狸,感觉林墟这哥不是什么好狐狸,简直可以算是满脑子男盗女娼。
林绥笑了笑,道:“你且不要急着反驳我,我也是狐狸,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他就算是规规矩矩什么事情都没做,那我且问你,你们今夜为何要走夜路,为何又要到这青枫侯的府上来?他是有所图谋的。”
“……”兰惟祯一时间简直不知道是先解释走夜路是因为林墟那傻狐狸觉得兰红枣可以日夜兼程但忘了他这个凡人需要睡觉才半夜还在路上,还是先解释到青枫侯府上来是因为他那会不乐意丢下林墟先走所以两个人就选择了一起过来看看。
但只用了一瞬,兰惟祯就决定不解释,他要听一听这位狐狸哥要怎么解释林墟的行为。
林绥道:“今夜月相为晦,又是鬼月,是一年中阴气最深的日子,妖魔鬼怪倾巢而出,今夜还要走夜路,无非是要让你沾染鬼怪之气,好叫他收为己用。”
“要如何收为己用呢?”兰惟祯没忍住好奇心开始提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