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痛的药物发挥了作用,渐渐地身体上的痛楚缓解了,但巫诺仍旧无法安眠,再一次从混沌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巫诺头脑昏沉,也无可奈何。
“梅里。”他胡乱探出一只手去,正好搭在了另一个人身侧,他气若游丝,“我不舒服……”
“怎么了?”卧室里又开了最暗度的灯,就着昏亮的光,梅里撑起身注视他,“哪里不舒服?”
巫诺半睁了睁眼,忽然勾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温热细腻的触感缠上来。
“梅里……”他又叫他的名字,但似乎是太难受了,以至于需要再缓缓才能继续往下说。
梅里敛下眼睫,动了动眉心看他。
比起作为鹿商白的时候,巫诺的嗓音要更清凌一些,如同才化开的山涧雪,汇作潺湲的溪泉。
在病中又带上了些哑,鼻音浓重,咬字更为黏腻,一如嘟囔一般,又像是撒娇。
梅里搭了搭他的额头,巫诺的呼吸略显混乱粗重,温度有些高,眸间显得雾气盈盈,脸颊染上菲薄的红。
纤丽好看的眉紧紧皱起,总是忍耐痛苦,他那么难受……
巫诺嗫嚅道:“这里……有没有安眠的东西?”
说是东西,那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药物。
“你确定吗?”梅里向他确认。
他才刚刚因为药物控制让巫诺伤透了心,用一切药物都需要谨慎。
巫诺无力地轻轻点了点头,他只想让自己好受一点,比起这个,他此刻根本不担心什么控制不控制的,他虚弱至此,要对他下手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和迂回。
但他要再强调:“要口服,不要……针剂。”
他恐惧针尖。
眼睫掩下眸间若有所思的光,梅里应他:“好。”
……
一定剂量的口服性液剂被倒进水杯里,跟半杯水融在一起,巫诺坐起身来勉强喝了,听他说:“没什么副作用,喝了躺一会儿,会慢慢生效。”
巫诺又在他的搀扶下躺回去,调整了一个自己舒服的姿态,闭上眼酝酿睡意,等待药效降临。
不知道酝酿了多久,或许五分钟,或许十分钟,困意越来越重,灯光越来越黯,所有的伤口仿佛都痊愈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获得一段安稳宁静的睡眠。
实验工厂的外边又吹起呜呼的风,红沙飞扬,这荒芜之地陷落在深不见底的长夜当中。
伤痛之中的人渐渐昏睡过去,在暗调昏暖的灯色下,梅里撩开他半截衣袖,暴露出衣下的痕迹。
不止是手臂,衣衫下的皮肤遍布青紫,在原本白皙的肌肤衬托下格外触目惊心,那是逃生过程当中的各种撞击伤和冲击伤。
他差点死了,又死了。
而银尾绝杀他自己也要占一份,他差一点就杀了他,如果重生后鹿商白死在他手里,那最后会怎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曾经的账没有跟星独算清,但现在新添了一笔,且在希斯兰之中也还有谜题未解,譬如巫诺原身,那个真正的银尾间谍。
他跟许多人都算不清。
……
呼吸慢慢平稳,睡梦之中的人面容苍白,他依旧浅淡地凝着眉头,即使在药物作用下巫诺竟也不能百分百安心。
他触上他的眉目,放轻动作将他蹙起的眉抚平。
指尖向下游移,描摹过早已更改的容颜,那是跟鹿商白全然不一样的面容,从地球人,到希斯兰人。
人的种类多样,形态也多种,按照对人种的细致划分,地球人和希斯兰人被划定在同一小类,且经生殖与发育科鉴定,允许通婚,能够混血。
他根本不了解他,从鹿商白到巫诺,他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
或许是脱离了原有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不同的容貌类型,鹿商白跟巫诺就算是说同一句话那给人的感受也不同。
夜幕深重,布烈文的明光不知道何时才会升起。睡颜宁静,呼吸微弱,好像一不仔细他就会破碎和死去。
五年了,他每时每刻以仇恨和血肉为食,以目的为仰,多年前的苦楝花雨落幕,他也再找不到回家的路。
能够重活已经是天降的恩赐,至少人还在,哪怕颠覆所有人的科学观也没关系。劫后余生的庆幸占据他早已空洞的心脏,唤醒沉寂的脉搏。
可是这够他沉迷多久?巫诺并不需要他,甚至厌倦,而他将止步于他的重生吗?他明明最祈盼巫诺收获自由,最应该放手……
克制和忍耐早已成为他生命形式的一部分,哪怕此情此景也不能割舍,他不想吓坏他。
短期之内他们都有时间,庆祝新生的喜悦占据上风,他还维持理智,可是如果太长得不到结果,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连自己也拿不准。
他会失控吗?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