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世界?
世界有多大?
这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之前的菲林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思考也不关心,没有想法也没有精力,十八岁之前的她光是活下去就拼尽全力。
她是孤儿,是不祥之人,是灾祸之源,是小镇的孩子们编童谣嘲笑的对象,是人人都能欺辱的灾星。她的痛苦是从出生开始的,她出生的意义好像就是来世界受苦的。
孤儿院中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那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记忆中的孤儿院总是黑的,后来磨坊主加登领养了她,她从小在坊主家做事,大大小小的活压垮了她,光是生存都费力,她哪有时间思考呢?她的生活被大大小小的琐事填满,她不敢停下。
从很久开始,思考是一件奢侈的事。生存才是活着的第一要务,可笑的是我们受困于世界却不了解世界,十八岁之前的菲林同样如此。
她从未抬头看天空、看星星、看原野,她从未想过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被框在没有关门的笼子里无法逃脱。从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是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困,一辈子向死而生。
菲林为数不多欣喜的日子是米拉的诞辰,小镇上下充斥着节日的喜悦,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节日准备上,无人关心一个又脏又可怜的女孩去哪。
她壮起胆子去从未踏足过的森林,据说那里有漂亮的小动物,她见过比克叔叔给桑吉抓的小鸟和小松鼠;据说那里有最甜美的果子,她见过塞西尔叔叔给茱莉亚摘的鲜红诱人的野果;据说那里有最漂亮的鲜花,她见过查尔斯哥哥为尤尼斯编的花环……她越窥探别人的幸福,越渴望着属于她的幸福降临。
正是这一次的小小越轨,菲林的还算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她看见了什么呢?
她看见穿着白袍的金发神明站在溪边,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微风吹过,宛如名贵的金丝,与麦穗编织的花环相互映衬。他的面容沉寂,麦色的皮肤透露着健康积极的光泽,嘴边挂着一抹笑容,双眸澄澈,神秘而又包含万物。
他的神圣不可侵犯,他的气质纯净超凡,他的笑容宁静祥和……菲林从未见过神明,也从未想象过神明的样子,当“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她空无一物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应该是这样吧?
而神明只是冲她微笑一下,顷刻间便化作泡沫消失在她面前。
菲林没有去试图寻找“神明”,也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小动物、甜果和鲜花,空手而归的她满腹心事——属于她自己的心事。
没人关心一个满腹心事的可怜女孩,菲林也没有到处宣扬的习惯。
那个绝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狼人投入火中的异乡人开始……
圣火是专门庆祝神明米拉的诞辰而燃起的,蛊惑人心贪婪狡诈的狼人撕烂了三个异乡人的喉咙,鲜血潺潺,鲜红而温热,异乡人错愕狰狞的面容菲林已经记不清了,被溅上血的狂热的脸明显更为可怖……被扔上异物的圣火越来越小,狂热的人冷静下来,他们失败了,还污染了献给神明的圣火,他们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将所有责任推卸到蛊惑他们的狼人身上。
满脸血污的镇长发怒,他振臂高呼,要将欺骗他们的狼人投入火中像神明赔罪……菲林的眼中被溅入一滴血,她旁观了一场闹剧,一场充斥着鲜血与红色的闹剧。
她看到被投入火中的狼人毫无挣扎的痕迹,顺从地被推入火种。
她看到差点被熄灭的圣火忽然高窜,她的眼前一片红。
火舌卷起狼人毛绒的皮毛,菲林在外面看他,他好像在笑。狼人凶恶的眼睛与不起眼的菲林对视,如有实质的眼神将她钉在原地,浑身发冷,无法动弹。
圣火继续升起,狼人化为灰烬。
小镇居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断,葡萄酒的香味渐渐压过肉香……这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跟往常一样,就像之前的每一次节日一样。
菲林努力忽略平静生活中的异样,可是被砸的鲜血淋淋的额头第二天就恢复原样,向她砸石头的男孩每天都来,不看到她的伤口不会停止……可是她没有帽子,也没有闲工夫摘花编花环,漂亮的花不可能属于她,属于镇上除了她每一个女孩。
“奇怪,我昨天砸的是这个地方吗?”
菲林低头不语,她习惯成为被欺负的透明人,背在身后的手牢牢抓住一块血迹斑斑的石头。
让她绝望的是,伤口修复的速度越来越快,后面甚至到了刚用石头砸破,下一秒立马恢复原样的地步。
不知是不是神明眷顾,菲林忧心忡忡担心被发现的时候,喜欢给心爱的姑娘采花的查尔斯在深林中被野兽袭击——是只狼。
尤尼斯以泪洗面照顾了查尔斯一个晚上,整夜都在向神明祈求查尔斯一定要醒过来。
奄奄一息的查尔斯真的在第二天醒了过来,他们激动地相拥,互相倾诉。靠在墙边的菲林忧心忡忡,她不想成为异类,可小镇上的居民几乎从不受伤,如果查尔斯没有让伤口愈合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