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热闹,丝竹声声悦耳,哪怕是在后院也能听到。
医师在给裴寂竹上药,泠烟不便留,就出来去了那个院子,小路幽静,树影婆娑,周围的一切如同死物,她提着裙子慢慢走着,这次在走到睡莲池前就给自己贴了一张隐迹符,一路畅通无阻,站在院门口,铜门的边边角角锈迹斑斑,门上的锁链是新的,应该是每年都在跟着换新,走不了正门,只能翻墙。
这个院子很大,不过大多都栽了树,茂盛的大树遮天蔽日,常年不进太阳,空气中透着一股霉味,墙角生长着绿色的霉菌,正院门被锁着,不像有人住。
泠烟在院子里游荡了两圈,这里空无一人,连只鸟都没有,难道那声惨叫是她的错觉?可那般凄惨,无论如何也不似假的。
她又绕到院子后面,目光所及之处令她胆战心惊,面前横着一个巨大的坑,坑里都是横七竖八的白骨,根本看不出来一个完整的人形,坑边还有被血染红的土壤和破烂的衣裳,泠烟僵在原地,转身就跑,却迎面撞见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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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溪一如往常盘腿坐在草席上,浅蓝色衣摆拖地,双眸微阖,双手轻握着一支玉笛。
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跟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人,已经断气许久,露出来的肌肤上交错着各种伤痕,衣裳脏乱,一条腿以一种难以完成的动作弯折着,像是被人折磨而死。
玉溪睁开眼看着‘他’,准确来说是看着以前的自己,半个时辰前他还是地上这副样子,衣不蔽体满身脓疮,蜷缩在草床上,院门的粗长的铁链被人抽动,带起响声,下一秒他的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来人把他从床上拖拽了下来,还未等他睁眼看清是谁脸颊就被人死死掐住,手肘骨被捏碎,那种熟悉的疼痛传来,身体瞬间痉挛不止,他忍不住痛叫出声,却被人踹翻在地。
“死畜生,今日宴宾客,闭上你的嘴!”
他躺在地上捂着左手手臂大口喘息,半睁着眼,看着那群人端着那碗血扬长而去,而他躺了许久,再没站起来,他们肆意汲取,这具躯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半晌他的灵魄浑浑噩噩地从尸体里坐起来,愣了片刻,才走到一边,缓缓化作实体,喃喃道:“她怎么还不来?”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道极细的声音:“快了,你再等等。”
“你这句话说了无数次,”玉溪仰头闭上眼,微叹一声:“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屋外寂静,他落座在缺了角的矮桌前,闭上眼不说话。
每逢死去再活过来都是他最痛苦的时刻,这意味着还要等很久,如果她不来,他就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他会一直等下去。
暗渊北边山坡上的小雏菊应该开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去打理,如果没有,那又该长得杂乱无章不好看了。
不多时,安静的院子里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玉溪,她来了。”
玉溪睁开眼,往窗外看了看,收回视线继续坐着,“没有人。”
“她用了隐迹符,现在朝你扔尸体的坑去了。”
玉溪倏地站起来,丢下一句‘不早说’就出去了,刚过拐角就看见惊慌失措的泠烟往外走,两人俱是一愣。
泠烟贴着隐迹符,没人看得见她,便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时手腕被握住,听见对方说:“我看得见。”
泠烟不做反应,只看着他。
对方自报家门,“我叫玉溪。”
泠烟嘴边的‘管你是谁’咽了回去,问道:“你是玉家人,那你有没有玉家灵环?”
玉溪取下腰间的半月环递到她面前,“姑娘说的是这个吗?”
泠烟没见过,但想应该是,于是点头,正琢磨着怎么把东西诓骗到手就听见他说:“姑娘带我出去,这个便送给姑娘。”
泠烟:“?”
这么简单?
“真的?”
“真的。”玉溪笃定地回答,把灵环递给她。
泠烟接过灵环,指尖掐诀将人收进了介子珠,“你出去之后要去哪里?还是说只用把你带出玉家就行?”
“带出玉家就好,多谢姑娘。”玉溪淡淡说着。
泠烟出去的时候鬼鬼祟祟,人做了亏心事总是胆小的,就算她用了隐迹符也还是很害怕碰到人,不过好在是从宅院里出来了,一来就看见萧阶在找她。
“泠姑娘,裴公子似乎伤的更重了。”
泠烟皱眉:“什么意思?玉二夫人不是请医师在看吗?”
萧阶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泠烟听的云里雾里,“止不住地吐血?”
萧阶点头。
“我去看看,”她走了两步,想起还有玉溪,答应了要把人送出去的,于是把介子珠递给萧阶,说道:“把这里面的人带出玉家,别叫旁人看见了。”
萧阶不多问,拿着介子珠往大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