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方才从京都离开,唐一意对这街巷早已轻车熟路,很快便按照沈丰怀写的地址找到了卫修义的府邸。
敲门时卫夫人正在为卫修义缝制新的秋衣,听闻外人拜访,心中莫名慌张得很,一个不留神让针扎在了手指头上,受伤处霎时见了血。
她匆匆将渗血的指头放在口中含了一会儿,整整衣物便到厅堂中迎客了。
卫夫人眉目慈祥,两鬓生了些白发,一双眼很平和,挪着步子来了。
“请问二位是?”
唐一意对卫修义战死一事难以启齿,但踌躇了片刻,还是将手中平整的书信递给卫夫人,“卫将军……再也回不来了。”
卫夫人闻言,平和的眼里盈出泪来,她脚上一时站不稳,跌坐到了椅子上。
这三年来卫修义的回信第一次如此快抵达,竟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临兰可是受了陛下新的指令?为何修义不可归来?”
眼前的姑娘只是说他再也回不来了,并不是说他已经……
或许这只是生离,而非死别。
卫夫人还抱有一丝侥幸。
“卫夫人,节哀。”唐一意不能骗她。
终是再忍不住,卫夫人哀声痛哭起来,府中的下人见状,一时也慌乱起来。
唐一意向来对此番哀悼的场景不大对付,亦心知卫府不适合自己一个外人再待下去,拉着柳云关和卫夫人道别过后,提着裙裳匆匆出了门。
拐过几条街巷之后,她总算是能停下来舒了口气。
看着卫夫人痛哭,她的心中亦是一揪一揪的痛着,失去挚爱的哀伤难以承受,如今只能希冀于时间来治愈了。
京都如离开那日一般,依旧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除了卫府以外,无人知晓遥远的临兰城不久前方经历一场大战,老将卫修义举全城之力,以远少于北兰国的兵力扛到了援军到来,才不至于让平明失去一座城池。
这一座城池的背后是更多的城池,卫修义这条命换来的不止是临兰的平安,更是为平明挡住了一场隐秘的威胁。
可惜皇帝不重视,百姓亦不会知晓。
柳云关不知唐一意心中在想些什么,但看她眉头越皱越紧,自己的眉头不知不觉也跟着皱了起来。
“阿意,你现在是不是很‘愁’?”
他憋了半天,以很直白的话问出了一个抽象的问题。
这种‘愁’很难找到确切的词儿来形容,如果要柳云关说得再具体一些,那便是引起此愁的原因和本人并无直接关系,但自己又摆脱不了这事情的影响。
往小了来说,是想到了卫夫人失去夫婿的凄惨,往大了来说,是为卫修义为国捐躯而平明百姓浑然不知的打抱不平。
都与自己无直接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感到郁闷。
“愁?”唐一意轻念了一遍。
柳云关点点头,“对,简单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唐一意也觉得自临兰一战以来,自己心中和身上都围着一股浓浓的死气,完全笑不起来。
难以想象那些经历战争的士兵是如何从血腥中缓过神来的,人经历过那样残酷的画面,脱掉战甲丢开矛枪之时会不会感到空虚和恍惚,以及无尽的后怕?
她这些日子一直没告诉柳云关,发烧那几日她总是做着战死的梦,昏昏沉沉间再看到他的脸时,都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一点都不开心。
“嗯,不开心。”
柳云关一拍大腿,“古人常言‘一醉解千愁’,我带你去喝酒。”
那些文人雅客郁闷之时都喜好喝酒,说是“借酒浇愁”,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京都酒肆众多,随意挑选一条街巷都有酒家的幡旗高高飘扬,浇愁有的是好去处。
“你来选吧。”
正好下一味需要收集的药引与酒水有关。
唐一意对柳云关挑选吃食的能力深信不疑,恰好自己疲倦得很,跟在他身后也能省些力气。
“好,交给我。”
有时唐一意真忍不住要拿狗鼻子打趣柳云关,这人虽说已经失忆,似乎样样能力都衰退了,唯有这鉴赏吃食的能力是只增不减的。
京都如此多酒肆,每一家都是人流如织的,他却只是立于门前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自顾自地摇摇头又寻起了下一家。
“喝酒还有什么门道吗?”唐一意不理解。
虽然她不知从前柳云关的酒壶中都装的什么酒,但感觉也没这么挑剔。
“你看着这一家啊,虽然客人很多,但是你看那饭桌。”柳云关紧盯着酒肆里的一张桌子,“酒的水渍都不认真擦一擦,小菜的油也还沾在桌上,就招呼下一桌客人去了,这哪能吃啊?”
言罢,他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了摇,再次表明这一家酒肆不过关。
原来如此。
唐一意起初还以为他这是常常喝酒,对酒品有自己的考量,未曾想竟是对酒肆环境有苛刻的追求。
不过方才那几家看着确实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