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那沈丰怀此番被贬,竟是贬到了二十年前赵勉应战的北兰国边境。
此行路途遥远,唐一意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时日和路线,途中正巧还有典籍上记录的草药点——秦淳,想着不如先去秦淳一趟。
可看到城门楼上高挂的秦淳地名牌匾,她又犹豫了。
柳云关这些日子跟她游历了不少地方,向来觉得她是目标清晰动作果断的,从来都是指哪去哪,可她在秦淳城门前竟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犹豫。
“怎么?秦淳城内有狼豺虎豹吗?”他忍不住开口问。
唐一意点点头。
“真的假的?”他从前可没见过这玩意儿,想想还是有些担心,又问:“会吃人那一种?”
唐一意又点点头,道:“放心,只吃我。”
听得柳云关云里雾里的。
正是很好的晴天,唐一意抬头望去,阳光为城门上灰褐色的石砖镀上一层暖暖的色调。
似乎有人在城墙上走过,柳云关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城墙掩映间只看得到那人肩部以上的部分,那人身后还跟了十人左右,均是相近的身高。
“阿意,我多嘴一句,这秦淳城的士兵身高都这么矮吗?”
“非也,只是秦淳的城墙比寻常的城墙要高。”
“啊?”
柳云关和唐一意对视了一眼,扭头又看了一眼城墙,那一行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
“为什么?”
唐一意将目光收回,苦笑了一下。
“那便是我自己的‘狼豺虎豹’了。”
唐一意十五岁时初与柳云关练习轻功,一年后稍学有所成,几乎整日赖着要随柳云关出门游历。
柳云关处理门派事务说一不二,但对小姑娘的死缠烂打是真没辙,几番考量之下,觉得彼时的秦淳形势较为稳定,加之无度门中饴糖紧缺,便答应带她一同去秦淳了。
那年秦淳的城墙并不如今日般高得吓人,不过只是遵循朝廷统一制定的高度,堪堪及腰罢了。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到达秦淳城楼下,恰巧碰上了秦淳城中饴糖盛产的时节,各家各户巧用饴糖制作了精美的糖画,又想尽办法制作各色裹着糖衣的水果串子以吸引他乡来客。
秦淳历来以制糖出名,不少外地商贾闻风而来,唐一意和柳云关一路上不知碰上了多少前来购置饴糖的。
为了抢占售卖先机,不少秦淳百姓大清早便挑着担子等待城门开启,第一时间在城门外摆起了摊子。
平日里唐一意在无度门中看到的都是一块一块的饴糖,十六岁的她第一次见到形状如此丰富的饴糖,当即便被黏住了脚,迈不开道了。
柳云关执着马鞭在前头走着,发觉身后突然没了声响,一回头看到唐一意早已翻身下马,此刻手里正捧着好几串糖画。
“柳大哥!拿不动了!”她将骑来的马晾在一边,抱着糖画哼哧哼哧朝柳云关跑来。
看这架势不仅是拿不住了,估计也走不动了。
“你在此处等我可好?我往城中姜府去一趟,先把门中缺少的饴糖量定下来,去去就回。”
唐一意舔着糖画,点头如捣蒜。
她每个小摊都视察了一番,虽说钱袋中还剩不少银两,但也还克制着,没有大买特卖,最终只是又挑了几串糖果子。
“柳大哥应该会喜欢这个……”唐一意喃喃自语道,挑起了一串鲤鱼形状的糖画。
城门前小贩一个喊得比一个起劲,热闹不已,而城墙之上似乎也有人在争执着什么。
底下的百姓被城墙上的声音吸引,纷纷抬头循着声音来源抬头望去。
只见两个身着褐色衣裳的女子在前头跑着,身后一行男子则紧追不舍,那群男子一面跑,一面还在喊道:“小姐!不要跑了!”
可前头的两个女子看上去步伐虽然踉跄了些,但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从远处一路跑来,不一会儿便跑到了城门正上方,也便是秦淳众小贩与唐一意的正头上。
后头褐色衣裳的女子似是体力不支,过了一会儿终于跑不动了,两只手扶着城墙上凸起的石砖,大口喘着气,城墙堪堪及腰。
她们二人似乎张着嘴在说些什么,但是唐一意听不清。
片刻之后,身后的男子越追越近,前头的姑娘有些着急,将另一个虚弱的姑娘从城墙石块旁托了起来。
那位虚弱的姑娘勉强借着力站直了身,但没一会儿又无力地朝城墙倒去,不只是城墙矮了些,还是受了这些年的风吹日晒脆了些,姑娘的重量压在墙面上,竟同那墙一道生生往下坠落。
前头的姑娘伸出手欲将她拉回来,未曾想两人同那墙块一道跌了下来。
糟了。
唐一意和百姓一样,目光一直关注着城墙上的举动,事发紧急但她反应很快,当即将手中的糖画抛出去,双脚一点迎着两位姑娘跃了上去。
只可惜她初学轻功,力气又弱小,最终只能忍着臂膀的阵痛接住了其中一位姑娘。
而另一位姑娘的衣袖则是擦着她的左手滑过,就此坠落,身子实实地砸在地上散落的石块中,地面上霎时染满了她身上的血,宛若一朵妖艳盛开的花,用生命盛开的花。
周围的百姓迅速围了上来,有人前去试探她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