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又过去三年,夏玉眠日日在溪边练曲儿,已将夏归弦教授的内容习得炉火纯青,偶尔记不住自己填的词,也学会了因着曲调即兴发挥。
夏归弦依旧捧着书,泛黄的书页卷得更弯,愈加显得潦草。
“归弦哥哥,你可是明日便要离家了?”
科举在即,夏归弦需提前启程,以进入岑州城内静心等候科举。
“是,明日一早便走。”
夏归弦握着书卷的手垂下,看向了夏玉眠。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让眼前的姑娘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粗麻布衣套在她身上也遮掩不住气质,一双柳叶眼矜持又婉媚,就连发呆都很迷人。这些天来夏归弦不知为她挡了多少夏家村男子的青睐。
“玉眠,我走之后,你少跟村中其他男子往来。”
夏归弦这些年来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夏玉眠闻言霎时红了脸。
“那你可会再回来?”夏玉眠红着脸问道。
“自然是会回来的。届时我还要给你带来岑州城中最好的乐器,伴你最好的歌喉。”
“好。”
“你要等我。”
“玉眠一定等你回来。”
“要离村子中其他男子远些。”
“玉眠知道。”
夏归弦心中知晓自己是啰嗦了些,可他真不希望夏玉眠与其他男子往来。
夏归弦明日需在鸡鸣之前赶路,行程较为匆忙,原先特意嘱咐夏玉眠不必去送,可第二天他刚推开家门便看到了她的身影。
“玉眠想送送你。”
两人心中有千愁万绪,但无人开口,晨星在空中闪烁着眼,他们沉默地走向离别的路口。
“一定要回来。”夏玉眠忍不住再嘱咐了一句。
“一定会回来。”
夏玉眠驻留村口,而夏归弦越走越远,他走几步就要回一次头,发现夏玉眠仍停留在送别的位置,一动不动。
“回去吧!”夏归弦两只手掌放在唇边,大声喊道。
夏玉眠点点头,但脚上没动分毫。
村子里传来一声鸡鸣,天色渐渐亮了,夏归弦的身影终于隐于群山之中,他还有数不清的山要去翻越。
她等他回来。
命运安排了无尽偶然与必然,夏归弦榜上有名的消息传回夏家村没两日,西凉军队的铁蹄便越过两国边界,率先在夏家村落地。大火,刀剑,泪水,鲜血,战争的浓云久久笼罩着村子,一个又一个乡亲在身旁倒下,人没了,家也没了。
岑州城的士兵快马加鞭赶来支援,但由于山势复杂,耽误了不少行程,数不尽的生命在西凉的刀剑下逝去,夏舟一家除了未归来的夏归弦以外,都在这场突袭中丧命。
经历一月有余的抗争后,战争最终被平叛,西凉军队撤出岑州土地。
夏家村虽回归平静,可逝去的生命不可复还。
这里一片破败,到处都是痛苦的回忆,幸存的乡亲们再也呆不下去了,走的走,散的散,夏玉眠便带着幸存的另外几个姑娘来到岑州城,最初是靠自己的歌喉赚取钱财,渐渐出了名,而后拥有足够的银两搭建寻归楼,在城中一面经营寻归楼的生意,一面打探夏归弦的下落。
他曾说她的歌声一定能被更多人听到,但若她早知会经历这样的波折,宁愿一辈子就在夏家村给乡亲们唱曲儿。
“在岑州城中立身不容易吧?”唐一意咬了一小口桌板上的桃酥,问道。
“何止是不容易?简直难如登天。六年前岑州城方经战火洗礼,最初并没有百姓有心思听曲儿,玉眠夜间只能不收分文献唱,平日还需做些搬弄木头、跑腿送物的杂事,不然哪来生存的本钱?”回忆起前些年的遭遇,夏玉眠的语气中尽是苦涩。
唐一意下意识地看向了夏玉眠的手,原来她手上的茧并不全是因为练琵琶练出来的。
“你到岑州城中之后,可否打听过夏归弦的下落?”
“自然是打听过。当年城中的百姓告诉我,归弦哥哥此番科举榜上有名之后名声大噪,又需往京都面圣赶考,圣命迫切,揭榜之后他立即赶往京都赴考去了。”
京都?唐一意掐着手算了算两地之间的距离,这路途属实还是有些遥远的。
“那姑娘之后可否前往京都寻夏归弦?”
夏玉眠轻挑面纱,将茶杯递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接着说道:“岑州离京都有些距离,我在得知归弦哥哥赶往京都之后,整日为州中百姓重建房屋打下手,又跟姐妹们赊了些银两,总算是有足够的盘缠往京都去了。”
“然后呢?”柳云关迫切地知道后续,忍不住插话。
“后来自然是没寻着的。”否则她也不会夜里跑去贴布告了。
“姑娘从京都回来之后可还去过?”
夏玉眠摇摇头。
柳云关不解地问道:“一次寻不成,总还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吧?哪能这么轻易便放弃了。”
“可是银两又不足了?”唐一意设想其他可能。
虽然也不大可能是因为钱财不够,毕竟这寻归楼都能办起来,哪缺那一点银两。
夏玉眠还是摇了摇头。
柳云关欲刨根问底,又问:“既然有钱那为什么不去?”
“因为第一次去京都时,玉眠有很不好的遭遇。”夏玉眠的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什么不好的遭遇?”柳云关耳尖,听到了。
他为何这般没有眼力劲儿。
唐一意看着夏玉眠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连忙在桌子底下用自己的脚轻轻踢着柳云关的脚,柳云关被吓得一激灵,以为是何奇物突然撞到自己脚上,疑惑地低下头去,又被唐一意踢了一脚,他连忙抬起头用更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人家姑娘都说了是很不好的遭遇,还要问。
柳云关总算是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了,用手在嘴上做了一个贴胶带的动作,决心就此把嘴闭上。
“夏姑娘可听说过幽梦花?”唐一意适时转移话题。
“幽梦花?”
“是。”
夏玉眠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从前曾听归弦哥哥说起过,那是他家中菜圃种着的一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