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们还没看到我的名字,再说了,即便此番落榜,往后还有机会不是。”徐明宽慰许明道。
“此言不无道理。”许明点了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道:“我爹说明日杀鸡宰羊于家中设宴,你一定要来。”
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去的,徐明答应了。
许家为许明此次筵席费了不少心思,小院中装不下太多饭桌饭椅,只能往道路上延开。喷香的烤羊腿,鲜甜的鲫鱼汤,爽口的春笋……饭桌都快要放不下了。
“今日是何好日子?”县令照例巡视县中情势,路过许家时被门口筵席的阵仗吸引住了。
“自然是为了庆贺许家大儿许明科举榜上有名。”王七赶上前来解释。
“徐明榜上有名为何要跑到许家来摆宴席?”县令不解。
“大人听岔了,我说的是许明,不是徐明。”
“嗯?皇榜上写的就是徐明。”县令脸上满是惊讶。
“皇榜送到县衙那日,我分明听到你说的是许明。”
“可彼时老夫说的就是徐明。”
正在忙着筵席事宜的百姓围了上来,问道:“究竟是谁榜上有名?”
“榜上写的真真是徐明,且只有徐明。”皇榜一大早就张贴于官衙门前,只是百姓们忙着为许明庆宴,只有来迟了的人才亲眼看到了皇榜。
天大的误会,竟因为两人名字的相近闹出了这番笑话。
徐明和许明在屋中听到外边的动静,急忙出门了解事况,未曾想场面竟是这般的尴尬。
“无妨,大明与小明亲如弟兄,在许家设宴未尝不可,诸位继续备宴,今日不醉不归!”许父努力为尴尬局面收场。
“好。”百姓们闻言又重新拾起厨具,高兴地备菜。
吃谁的筵席都是吃,于他们而言都一样。
徐明刚想回过头安慰许明的情绪,一转身他人已消失了,整整一个晚上不见他的身影,而许家通宵达旦。
第二日许明再出现在徐明面前时红着眼晴,他跟徐明说,明年科举定要拼尽全力。
他以为许明对误名一事早已释怀,未曾想这竟成了他心中永久的结。
“科举好似一种诅咒,后来两次即便我废寝忘食苦读经书,可依旧是名落孙山。”
经历三次科举,许明终于对仕途感到心灰意冷,只能选了时下最不受待见的道路:从商。
“大明你知道吗?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都轻视我,说我心术不正才屡次科举失败,只能依靠贩卖小商货养家。”
“旱期我费尽周折从周边郡县收购粮食,只不过是提了些许价格出售罢了,他们就载声怨道,痛斥我在饥荒年间失了良心,竟还想着从他们的疾苦获利。”
“夏望县中从商的先者亦耻笑我,言我愚笨,说我不过是一科举落榜之徒而已,不配同他们一道从商。”
“故一听闻你要归来,我便连夜找上门去,谁知你是如此抗拒与我合作,我望你替我惩处那些目光短浅之徒,可你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宁愿住一辈子那破茅屋也不愿与我合作换大宅子。”
“我没想到你徐明亦是这般目光短浅之徒。”
“我决定自己一个人闯出一番大事业来。他们不是不愿买我的粮食吗?那我便想方设法让他们只能买我的粮食,于是我劫了赈灾粮,如此一来他们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眼巴巴地看着土地干旱,只能恳求我的施舍了。”
“你也听见了吧,他们说做官不如从商好,哈哈哈,做官不如从商好啊。”两行清泪顺着许明的脸颊往下滑,落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滴在了牢狱暗角的青苔上。
“小明,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苦,但做官亦不曾轻松到哪里去。”徐明长长叹了一口气,“未曾拥有的不见得便是最好的,何必为了获得他人认可赔上自己的前途?”
在京都奔走的六年里徐明经受风吹日晒,心中也有不同的酸苦,但他从不认为自己苦便可以随意欺压百姓。
“你又何苦派下人到县衙门前挑拨百姓的情绪?”这官当真是不好当。
许明闻言神色一滞,除了杀人劫粮以外,他最多只是在施粥时贬低徐明几句,从未派人到县衙处搬弄是非。
不过自己连杀人劫粮一事都能做出来,他怀疑自己搬弄是非也再合理不过。
“你可还记得儿时我们为何约好一同参与科举?”徐明突然如此问道。
许明回想起儿时在田间拾稻穗的日子,是他先提起的不再让夏望县百姓受饥馑之苦,可他却越走越远。
“好好吃饭吧,以后可能再也吃不上夏望县的稻米了。”徐明将手上提着的饭笼打开,里面是一大碗满满的米饭,配着一些小菜。
分配完剩余的赈灾粮之后,徐明挨家挨户地寻求夏望县土生土长的稻米,费了好大的劲才收集到这一碗。
许明劫粮杀人之事罪行重大,皇帝得知后怒不可遏,下了圣旨要将许明押回京都严加审问,明日玉展就要带他走了,这一去,绝无再返夏望县的可能。
“儿时的约定便交由我一人来完成吧。”
“是我对不住儿时的自己了。”
许明一口接一口地将米饭往嘴里送,和着眼泪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