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你便回西北,安排好边境兵马调动。”萧不言吩咐完周武,又看向田柒,“奏折我已写好了,你再抄一份一样的,差人分别送往山南西与金陵。”
两位下属齐齐领命称是。周武又道:“前些时日属下又从西北调来了几个人伺候,也同辛节帅那边打过招呼了,还是依旧例,您唤他们时他们才会出现。以及……”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再正经不过的神情:“乌小娘子那边,君侯是如何打算的?眼见有可能要打仗,这次风波过去也该办点喜事让大家乐一乐嘛。”
一旁的田柒闻言傻眼了:“我不过离开了几日,就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么?”
那他是错过了多少好东西看啊!
萧不言神色有些晦涩不明。
谈婚论嫁……
在她心里,他们真的走到那一步了么?
无论如何,这个人他是一定要得到的。他从她身上得到太多新奇的感受了,一比方知从前过得是多么索然无味。
既然意识到了,日后他定然不会再委屈自己。
前院有隐隐约约的响动传来,应当是想见的人回来了。
萧不言穿过垂花门时,正看到两个人在那株昙花下看长大了不少的花苞。
先回头的是巫婴,见到萧不言后面上一闪而过不喜之色,但到底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一个很快就会消失在她们生命里的人有什么可在意的?
这样一想,她甚至颇为宽和地先回了屋,把院子留给了他们两人。
月色朦胧似纱,轻柔地流淌在夜色中。他们谁也不出声,就这样无言对视着,直到萧不言率先问出第一句话。
他问:“你要与我回西北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了,只是一直没有等到答复。
萧景姝半仰着脸与他对视,心绪一时复杂难言。
她都没有在西北待过,何言“回”?
……不,还是待过的。在长安城郊的皇陵里,在阿娘的肚子里,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
萧不言看到她对自己笑了一下,是那种不含任何情绪的笑,而后听到她说:“……不会。”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萧不言靠近了她,语气里是全然的困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呢?”
萧景姝侧过脸躲开他的目光,眼神落在了一旁含苞的昙花上。
或许和这昙花差不多。她怔怔地想,不过是在梦中绽放一瞬,醒后就该全然衰败的东西罢了。
萧不言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低声问:“是和这花一样么?不过是以往没见过,贪那花开一瞬的新鲜,看过之后,只当和路边长遍的野草没什么区别。”
他伸出手握住了萧景姝的肩头,逼问她:“是这样么,皎皎?”
萧景姝被他弄疼了,忍不住想要挣脱,可他的手却越来越紧。她放弃了抵抗,冷声道:“是又怎么样?最初可是你先惹上我的!”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别人对我有一分好,我就本能想勾出十分、十二分来……是你先欠我纵容我的……”
萧不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慢慢松开了:“可是你还没得到我的十二分好,为什么不和我走呢?是我不如辛随给你的多么?”
萧景姝闭了闭眼睛:“萧不言,老师她早就知道我是你的人,可还是那么用心待我……”
这件事并不让萧不言意外,毕竟辛随的确是个有能耐的人。他只听自己想听的,问自己想问的:“那你是我的人么?”
“我不是。”萧景姝毫不犹豫道,“我只是我自己的。”
依旧是不出所料的答案,萧不言沉默了片刻:“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夜风拂过院落与群山,草木摇动发出层层叠叠的碎响,那么浩荡,那么空寂。
“我几乎什么都没拥有过。”萧景姝缓缓道,“……所以我什么都要。”
阿娘我要,老师我要,安稳的日子我也要。至于你……
如果千帆过尽之后,你还在,真心不改。
萧不言从她眼中读懂了什么,心绪渐渐平稳下去。
没什么值得忧虑的,不就是想多在辛随身边待些日子么,满足她就是了。毕竟一直没有母亲疼爱,好不容易才遇上个待她好的长辈。
可不知为何,心中仍蒙着一层不知因何而起的、不详的阴云。
他冷不丁道:“郎君可不能多要。”
萧景姝被噎了一下:“应付一个就要累死了,我也没那个精力多要……不对。”
她止住了话头,嘀咕:“我只要待我最好的那个。”
于是萧不言体贴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去歇着罢。”
萧景姝白了他一眼,走向了自己的卧房,面色在转身的那一瞬变得晦暗不明。
但是萧不言,你会是我愿意要的人么?
男人的真心与真情都不可信,一个与自己的生父有血海深仇的男人更不可信。
即便你似乎与旁人不同,但我如今也不愿意去赌那个微乎其微的万一。
所以我的未来里会不会有你,全在你自己。
……
“听戏?”萧景姝错愕地指了指自己:“我去陪卫觊听戏?”
招待卫觊不应该是辛英或者辛茂的活计么?怎么落到她头上了?
辛随“唔”了一声:“是,就是你,卫觊在剑南的这些日子就归你管了。”
萧景姝心中有些惴惴。
她是有接近卫觊的打算来着,可这个机会上门得也太过轻易了罢?老师是又看破了她的打算么?
“这又是一个人精。”辛随道,“定然是透过昨夜宴饮看出我们以往我们府上不养戏班子了,才第一日就往那里头钻。”
萧景姝道:“那玉容儿岂不是……”
“看到就看到了。”辛随不甚在意道,“昨夜不让她露面不过是不想平添揣测。卫觊又不是蠢货,自然不会信玉容儿真是个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