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婴已经起来了,热好了昨夜便备好的早膳,正在边用膳边等萧景姝回来,听到动静叼着个鸡蛋就出了门。
她首先瞧见了萧不言放在萧景姝腿上的手,而后注意到了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妥的衣衫,硬生生吞下了整个鸡蛋问:“怎么回事?”
萧景姝试着单脚撑着身子从萧不言身上下来:“不是什么大事,我的脚扭了一下……”
巫婴在院子里的柴火堆里捡了根像样的递给萧景姝当拐杖,语气听着有些不悦:“深更半夜你出门不叫我就算了,怎么他却在?”
后院的院墙上齐唰唰探出了两个脑袋。
萧景姝去搀巫婴的手臂:“凑巧碰到的罢了……阿婴,我饿了……”
她似乎忘记了萧不言这么个人,谢都没道一声便进屋去了。萧不言也没在意,只透过她的举止再次确认扭得并不重,便回了后院。
后院两个不省心的下属又齐唰唰跟在了萧不言身后。田柒压着嗓子,颇为兴奋地问:“君侯,深更半夜,你和乌小娘子孤男寡女一同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周武也道:“君侯,我思来想去,我与田柒还是另寻住处最好。这个山庄里碍事的人少一个是一个……”
萧不言深深呼了口气:“住嘴,我有事交给你们。”
……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下山不灵便,正常走路还是可以的,不信你瞧。”
萧景姝拄着那根拐棍,收着劲儿走了几步,动作还算得上稳当,转头对巫婴道:“这下你放心了罢?”
巫婴拧紧的眉头舒缓了些:“既如此,那继续在家待着罢,我今日上值时托大娘子在节帅那里给你告个假。”
萧景姝本就像留在山庄自己折腾解药,闻言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又缓缓问:“……阿婴,你应当将百戏班子住的那一片地方摸透了罢?有把握在那里动些手脚又不被戏班子里的人和太女卫发现么?”
这些时日因为她同玉容儿相交甚密,巫婴也时不时去那里找她,她们二人怕是整个节帅府去百戏班子最勤快的人了。
“应当可以。”巫婴疑惑道,“不过你要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萧景姝低声道,“得我想明白了会告诉你的。”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巫婴只恨自己不够聪明,不能替她排忧解难,便摸了摸萧景姝的发顶:“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萧景姝伸手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里。
巫婴去节帅府的路上一直在忧心萧景姝,脸上的心烦意乱挡都挡不住。
她去寻辛英时,辛家姐妹三人刚用完早膳,正在一起闲谈,听到她的来意后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古怪。
室内一时陷入了奇诡的沉默,最终还是最藏不住事的辛茂忍不住开了口。
她清了清嗓子,自认含蓄地问:“怎么萧侯一来,乌皎就扭伤了?到底是扭伤了还是……”
纵使巫婴再迟钝,也能听明白辛茂在意指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莫要胡猜,皎皎不可能……”
可想起清晨见到的那一幕,后面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眼见巫婴面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几乎都能看出想要折返回去杀人的念头,辛英忙压下心中的探究打圆场道:“好了!阿芷回房歇着去罢,还有,辛茂你是太清闲了么,竟还不滚去做事?”
赶走了两个妹妹,辛英才对巫婴道:“走罢,我带你去同祖母说一声。”
……
山南西道,阆州。
甫一入山南西道,使团里的气氛便变得古怪起来,如今离剑南越来越近,卫觊能感觉到其余人越来越不掩饰对于自己的排斥。
这很正常,虽说他也是刘忠嗣的学生,且为此行正使,但他却是奉的圣命。刘忠嗣派来的副使与途经的山南西道与他并非一条心。
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
卫觊吩咐一直跟在身边的阿喜:“挑两个身手好又伶俐的,我们轻装先行赶去剑南。”
阿喜应下吩咐后才问:“主子,是剑南那边已经有人接应了么?”
不然仪仗不全,剑南那边完全有理由不让他们入城。
卫觊笑了笑:“是啊,都有人提前为我们与辛氏牵好线了。”
一个每次都能够在某个地方发生大事前就赶到那里的人。
真是让人觉得……可怕啊。
……
萧景姝用完了早膳,睡意渐渐涌了上来,便草草擦了擦身子,换了身中衣栽倒在了榻上。
只是睡了不久,便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有响动。
萧景姝睡意朦胧,踩着绣鞋挪到卧房窗边地推开了窗,疑心自己花了眼,而后又揉了揉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那株清晨在山上看到的、同她个头差不多高的昙花已经被移栽到了院子里,正对着她的窗户。
院子里本就陆陆续续被她种了许多药材花草,只是还未有这么高的。如今这株昙花一挪进来,满院更是喷薄而出的生机,几乎将这阴沉沉的天都给捅破了。
萧景姝那丝未睡饱的倦意登时被喜悦冲散了。
开窗前她还听到了动静,此时却没瞧见人影。萧景姝清了清嗓子,高喊了一声:“萧不言!”
她听到了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从不远处渐渐靠近窗前。
萧不言仍旧是夜里那身衣裳,衣角还沾了泥土,不过丝毫不损风姿。他对上萧景姝亮晶晶的眼睛,挑眉问:“怎么?”
明明欢欣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她语气却颇为骄矜:“怎么未经我同意便往院子里种东西……”
萧不言默默看了她片刻,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那我去把它铲了。”
眼见他毫无回头的意思,萧景姝有些心慌了:“君侯,君侯……萧不言!”
萧不言闻声又不疾不徐地转身,用目光询问她又怎么了。
萧景姝用手撑起身子,坐在了窗台上,慢慢转身将腿伸出了窗外。
她换了身月白色的中衣,脚下踩着的绣鞋也是同色,整个人都素净极了,更显得脚腕上那一圈红肿格外明显。
萧不言皱起了眉,走回来扶住了她的胳膊:“伤得明明不重,怎么看着这般骇人。”
萧景姝不甚在意:“可能是近日药浴泡得多,养得更细皮嫩肉了些,以往没这样严重的。”
以往……
萧不言想起她说过以往时不时会挨打,心头有些发堵,低声道:“都受伤了还爬窗,也不怕再伤到。”
萧景姝扶着他的小臂慢慢走向那株葱郁的昙花:“外头不是有你看着嘛。”
她摘下一片叶子,三两下折成了把小扇子在萧不言脸侧扇了扇,笑盈盈道:“我们君侯可是个天大的好人。”
天气闷热,丝丝凉风扑在脸上确实很舒适,可却仍比不上心里。
一边觉得她嘴甜又乖觉的模样实在可心,一边又觉得不过只是挪了株昙花罢了。
活不活得成还另说呢……看来得好生照料着,至少得让它挺到第一次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