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十分繁华,胡人开的酒肆,回回人的清真肉馆,羌人开铺子卖皮毛衣料,还有南边汉人开过来的干果铺子、胭脂铺子、客栈。。。。。。
各种跑堂声,吆喝声,讨价还价,混在一起,一条街就是一幅现世图,绘出了真真切切的人间烟火世界。
弈宁将头探出窗外,颇有兴致地看了好一阵子。直到顾清秋又喊她:“王妃快别瞧了,天儿冷,仔细喝了冷风肚子疼。”这才意犹未尽的坐到了几案前。
自前朝起,世人便普遍开始使用高桌高椅,垂腿并膝而坐。可西北很多地方至今仍喜欢设席塌,置案几,扶股跪坐。
眼下弈宁正是这个姿势,这让她颇有些不习惯,总是坐不了一会,便要歪向一旁换换腿。
她看顾清秋盯着她笑,有些赧然。
“无事,王妃觉得怎样舒适便怎样坐就是了,此间就你我二人,管它那么多作甚!”
弈宁本就跪不住了,闻言索性放开了腿,曲侧而坐,果然舒服多了。
想到萧川二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索性让酒楼伙计去厨上传了话,让晚些上菜,便与顾清秋闲聊了起来。
“一直不曾问过姐姐,这罗大人究竟是何来历?在此处竟然还能喝上蒙顶黄芽?”
蒙顶黄芽产自蜀中,极其严苛的采摘标准和复杂的炒制工序,决定了它稀少的产量。一向是专供内廷的贡茶,就连弈宁的祖父想喝,也要靠皇帝赏赐。
顾清秋正在饮茶,闻言“噗嗤”一声,赶忙拿开茶盏,又笑得眉眼生风:“王妃既是好奇,怎的不问问您家殿下?”
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两手一拍,又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怕是您问了,他也未必肯说。既如此,您也莫问我,我可不敢说,万一被殿下知道了,少不得要找我算账。”
弈宁原本就对罗续有些好奇,恰巧又今日碰到,这才问了起来。此刻,被她笑的一脸懵,那份好奇心顷刻间便被吊了个十成十。
这罗续究竟是什么人?听顾清秋的意思,似是大有来头。
她眨巴着一双杏眼,挪到顾清秋跟前,扯着她的袖子,央求道:“好姐姐,便说于我听听嘛!”
顾清秋自由在军中长大,家中女孩也俱是跟男儿一样养的,自己又连生了两个小子。何曾有人这般娇娇软软地跟她撒过娇?一时间,竟无法拒绝。
在弈宁又拉拉蹭蹭地连唤了两声“好姐姐”后,到底是绷不住了。
她拉着弈宁,哄孩子般道:“说给王妃听听倒也无妨,但您切莫让殿下知晓啊,且一定不能说是我告诉您的!”
弈宁看她一脸郑重的样子,赶紧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乖巧地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说。”
顾清秋这才放下心来,娓娓道:“王妃可知陛下身边的内侍总管刘何?”
刘何,弈宁自然知道,她点了点头。
“这刘总管据说是家里穷的活不下去,八岁便被爹娘卖进了宫。也是他运气好,人又聪明,一次机缘巧合,就被太妃看中,选到了陛下身边。这一路水涨船高,在宫里越混越好,于是,便免不了有人开始动心思想巴结他。”
弈宁在一旁认真听着,这些她倒是都知道。
“可据我所知,刘何为人十分谨慎,并不会轻易收受旁人的好处。”弈宁道。
顾清秋“嗤”笑一声,面上颇有些讥讽。
“可不是,他若不是小心谨慎又忠心,先帝岂能容他一直侍奉陛下?可俗话说的好,这世上,但凡是个人,他总有短处。这刘何啊,不好金银不好享乐,唯独一样,他自小离家,少亲缘,是以尤其重视家人。那些个阿谀奉承之辈,旁的不行,拿捏人心倒是算无遗策。”
这一点,弈宁是认同的,刘何对太和帝忠心耿耿,甚至连他膝下的诸位皇子,亦是十分维护,但凡有皇子犯了事,只要不违背大是大非,他从来都是能帮就帮。
正因如此,他虽是一介内侍,几乎所有皇子对他都颇为亲近,也从不曾有人作践他。
“后来啊,就有人费尽心力替他寻亲。他本是宝应人,那些年宝应桃花汛频发,他的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最终只找回来一个九岁的侄儿。”
顾清秋说到这里,也颇觉唏嘘,乱世灾年,人命如草芥。她虽在生于世家,却长于战场,这样的事实在看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