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絮在焦急时往往会忽略很多事情——她忘记问约瑟夫的去向了,若是和约瑟夫撞上,那就尴尬了。
她提起裙摆蹲到灌木丛后,几只可爱的小蚊子飞过来,在她的耳边嗡鸣,沐云絮微微蹙眉,怕约瑟夫就在附近,还是没有把蚊子拍死,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脖颈上咬出几个红通通的大包——毕竟自己身上其他部位都被毛绒绒的披风覆盖了,蚊子们只能咬脖子。
沐云絮借着灌木丛的遮掩,开始在草坪上阴暗爬行。草地上那些小虫子对于她已经不足挂齿,在游戏中她还经历过更大号的虫子和更恶劣的环境呢。
待她折返回约定的地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约瑟夫的踪迹,沐云絮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裙面上的碎叶和尘土,沿着小路往前走。
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安娜贝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的奶白色礼服裙,随后沐云絮意识到对方或许已经站了起来,以至于她的视野能支持她看见那条色泽亮眼的礼服裙。
沐云絮正想过去和他们谈谈自己看到的一切,却骇然看到了安娜贝拉把红酒当头泼洒在姜淼身上的场景——
水珠顺着姜淼湿漉漉的黑发滚落,纯白无暇的衬衣上也泼满了鲜红的酒液,恍若鲜血般刺目,他抬起如蝶翩跃的睫羽,向来幽静的蓝眸中雾气朦胧,白皙的肌肤上布满粉霞,一副委屈难言的模样。
沐云絮默默移开视线,安娜贝拉正在慌张地辩解,“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金发姑娘边说边掉眼泪,晶莹的泪珠慢慢地从眼睫上滚落。
“……很抱歉,安娜贝拉,请问您能先暂停一下吗。”沐云絮颇有些哑然,感觉自己看了一场绿茶互演,“您的解释可以稍后再补。”
安娜贝拉乖乖闭嘴了,眨着眼睛看过来。
“我想知道,你和格里尔斯先生完成命中注定的一舞了吗?”
安娜贝拉神情困惑,“当然啦——絮姐姐不是还目睹了我和塞文的舞蹈吗?”
“没什么,”沐云絮在暗地里松了口气,“你们的双人舞可真美。”
反倒是姜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格里尔斯先生是——去休息了?”
沐云絮心觉这人真是心细如发多智近妖,含糊道,“……算是吧。”
安娜贝拉愣了下,“……那,那我没有舞伴了?”
她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我还挺中意塞文的容颜,虽说他抛弃了我,但把他做成傀儡也是不错的选择。”
看她的态度,大概不会为了塞文的死而要死要活,但她话中内涵实在是令人胆寒。
果然,能被邀请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那三水,你的衣服——”沐云絮微微皱眉,“被红酒弄脏了。”
“没事。”姜淼不甚在意,眉眼弯弯地说,“洗把脸就可以了,酒液权当拼接的色块。”
沐云絮欲言又止,但姜淼神情不似作伪,“……行吧。”
“三水,要和我跳舞吗?”沐云絮状似轻松地问。
她在内心祈祷对方不要多问,姜淼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沐云絮几乎疑心他是否看透了什么,下一秒黑发少年便恢复正常,蓝眸中笑意盈盈,“好啊。”
顿了一息,他望向天空,“要下雨了。”
沐云絮循着他的目光望向高空,一片黑沉沉的夜空,浓厚的乌云密布,遮掩了清幽的月光,漫天繁星也被掩去——今天的天气原先是不错的,就连常年阴雨连绵的庄园也是云开雾散,但现在她已经隐隐闻到了潮/湿微咸的味道。
“……是啊,变天了。”
“确实有点变天的预兆,”安娜贝拉恍然惊醒一般,看了眼天空,神情突然有些畏缩,没有给沐云絮留下任何挽留的余地,匆匆离开,“我先走了,不用你们送了,谢谢。”
“其实我挺喜欢雨天的,”黑发少女弯唇,笑靥甜蜜如花,“在褪色记忆中的那些年里,当我们睡不着时,姐姐会陪我坐在窗前看一夜的雨,她轻轻吟唱着清泠风雪般的北欧民歌亦或是玫瑰般的法国民谣,意图哄我入睡。她的声音像夜莺那般温柔婉转悦耳。”
“但她也在雨夜离开了你。”姜淼轻声说,“所以你才会来庄园,是吗?”
沐云絮讶然,“……你猜到了?”她又自嘲般摇了摇头,“好吧,这并不难猜,确实如此。”
“你也说了是褪色的记忆啊,”姜淼凝视着眼前消逝的月光,“像是黑白相片那样的已经失去色彩的记忆,和慢慢在你眼前失去色彩的人。”
“但在姐姐走后,我其实没有太伤心,”沐云絮加快了步伐,“她的死不是我的错,但我的能力确实不够强——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我就会紧紧盯着她,不让她出任何事,也不会让她有任何受伤的可能性。”
姜淼神情微妙,“真刑啊。”
但也没对她的控制欲发表什么意见。
他们心照不宣地隐藏各自的疑点,保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她的端水经验丰富,他默许她端水。
怎么不算一种默契呢?
沐云絮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完全没有探究姜淼背景的意图——她或许对姜淼有些好感——难得遇到一个合拍的小男孩,但这些少得可怜的好感不能让她冒着风险打破岌岌可危的局面。
姜淼大概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我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啦,呃,可能天性中有点这样的隐藏属性吧,但一直没有开发出来?”沐云絮澄清,余光已然瞥见花团锦簇的宴会厅大门,“但毕竟经历了那样的庄园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