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直略过多萝西和艾斯，于是他们也配合地站在一边充当隐形人。

妇人紧紧抱着艾玛的一条手臂，一丝茫然在女孩年轻的脸蛋上一晃而过，随后她又露出那可爱的笑容，关切地问候：“怎么了呀？梅丽塔阿姨。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给我听。”

梅丽塔惊恐地哆嗦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我的主啊，上帝保佑……太可怕了！”艾玛耐心地问：“您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

温和明澈的声音安抚了梅丽塔，妇人还是渐渐冷静下来，把浑浊的眼泪憋回去，只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混乱不堪，“孩子，你快走，快走……我的姐妹都被残忍地杀害了，想必很快就要轮到我了……那个杀人魔！他真的不是人类——那由钢刃做成的爪子，野兽一般的眼睛……克里斯的孩子刚刚到喂奶的时候，就那样、啊……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下一个就是我……孩子，艾玛，你这么年轻，还一个人居住……下一个是你……可真是怪诞得要死哩，乍一看还是绅士，下一秒就成了杀人魔……”

在梅丽塔颠三倒四的叙述中，三人可算是整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梅丽塔和她的姐妹们外出干活，她其中的一位好姐姐在床上被开膛手杰克残忍地杀害了，梅丽塔误入房间撞见这怪诞的解刨场景，被杰克吓唬一番，回来后就精神错乱，不怎么清醒，把事情扭曲成了——自己的好姐妹都被杰克杀死，只剩下自己这一位受害者，宛如待宰的羔羊。

她担心独居的园丁小姐会受自己牵连，来不及打理就匆匆赶来警告艾玛。

多萝西沉默了顷刻，低声对艾斯评价说：“梅丽塔夫人可真是糊涂了——若她所言不虚，那么此举反倒是害了艾玛，让原先并不认识艾玛的杰克，对艾玛产生浓厚兴趣……”

艾斯赞成地点点头，面上似有怜惜之色：“这位梅丽塔夫人可真是倒霉人哩！能恰好撞上杰克，恰好陷入精神混乱——”

艾斯突然反应过来，对上多萝西暗含鼓励的目光，努力压抑自己的叫喊声：“那么这巧合实在是——多得可怕！”

艾斯实在想不到，在场最有问题的居然是梅丽塔夫人！原先他还真的以为这位梅丽塔夫人是个可怜人呢——然而看洛芙尔小姐的神色，对方大概又提前猜到了真相。

至于伍兹小姐，艾斯惊恐又绝望地发觉，自己也看不出她的底细了。但直觉告诉他，这姑娘大概对真相也有些自己的猜测。

——所以在场的智商洼地果然是我啊！

在贫民窟都能被称为“小机灵”的炙手可热的存在，在庄园全员恶人之间氛围之间格格不入、手足无措，那副作态简直像是刚刚入伍的毛头小子。

“……所以梅丽塔夫人是哪一方的人？”坦然承认自己的愚蠢之后，艾斯就迫不及待想要聆听多萝西的剧透了。

谁知，洛芙尔小姐只是满目狡黠地扬起嘴唇，发出可恶的言论：“你猜。”

你猜！又是你猜！艾斯在这一刻对谜语人深恶痛绝，恨不得直接把时间快进到揭晓答案的那一刻。

见洛芙尔小姐完全没有是在逗弄自己的意思，有着恶魔的黑色头发和天使的蓝色眼睛的男孩撇了撇嘴，“嘿，算了，洛芙尔小姐，若这是您给我的历练——我欣然接受。虽然但是，我还是有些生气哦！”

多萝西对艾斯的气愤情绪视而不见，“啊这确实是给你的历练：虽然我个人觉得这样简单、一看就能懂的小小恶作剧，着实称不上历练。”

你是懂得怎么安慰人的。心里知道多萝西有骄傲的资本，艾斯还是不可避免地硬了，拳头硬了，恨不得把这位热爱凡尔赛的洛芙尔小姐打飞地球。

谜语人加上凡尔赛的双重罪恶，实在是——艾斯的心情难以言喻。

“……梅丽塔夫人，没关系的，我找了我的朋友保护我。”花园中传来女孩温柔的劝解声。

梅丽塔夫人的神智似乎恢复了一下，两眼清明地看过来，质疑道：“这，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怎么能敌过……”

梅丽塔夫人的身体狠狠地颤抖起来：然而艾斯没多想，只以为这是梅丽塔夫人想起开膛手杰克之后的自然反应。

“……嗨。”站在花园大门另一边的男士似乎有些无措，僵硬地和他们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打了个招呼。

由于刚刚见到这位艺术家那疯疯癫癫不太好的初始印象和隐晦的对其能雇佣艾玛小姐的嫉妒，艾斯的语气不怎么好：“嗯，你好啊，先生。”

对方似乎更加僵硬了，不知道是不是为艾斯的反客为主感到手足无措。

仿佛是自己提出的建议早就过时，梅丽塔夫人十分尴尬地和艾玛说了几句话结束话题，然后匆匆地离去了：她的步子是那么矫健，那么迅疾，艾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又找不到正确的拼图碎片。

他眼神挑剔，重新审视了下眼前的疯人艺术家，勉勉强强地夸赞道：“您真是位衣衫整洁的绅士。”

“噗。”艾斯突然听见艾玛的笑音，随后她和多萝西笑成一团。

“……你们在笑什么呢？”没得到答案，艾斯只好满怀怨气地问眼前的疯人艺术家，那种可怕的语气仿佛是索命的怨鬼一般，又像是打工人没得到酬劳之后的幽怨：“你叫什么名字？”

显然，这人也被艾斯吓到了。原先就被一些糟心的事情折腾过一遍，再加上时时刻刻担忧着副人格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艾斯犹如女鬼索命的问询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穿着燕尾服的黑发青年呆愣愣站在原地，然后，直挺挺地向后方倒去。

“啊！杰克先生！”

艾玛惊慌地跑上前，焦急地问道：“艾斯小先生和洛芙尔小姐，请问你们有什么办法挽救我的雇主先生吗？”

“拿来嗅盐——快！”多萝西只简明扼要、历声正色地喊。

艾玛小姐匆匆奔入花园后的低矮楼房，又过了顷刻，艾斯等得都有些不耐了，棕发少女才姗姗来迟，拿着小瓶子走过来。

“……不过说来好笑，这嗅盐原先基本上都是给妇人们用的——被束腰长裙勒得喘不过气来，晕倒在地的例子不在少数。”多萝西幸灾乐祸一般地评价。

艾斯在窃喜的同时也有些疑惑：洛芙尔小姐很少对一个人展现自己的恶意。特别是这位如小男孩般羞怯无措的英伦绅士，就连他这个小情敌都挑不出错处来——所以洛芙尔小姐为什么会这么厌恶他？

至于开膛手杰克和杰克的重名问题，艾斯倒是没有多想，毕竟世界上叫杰克的人可是极多的——一个烂大街的名字，重名也是不可避免的。

艾斯帮忙把名为杰克的绅士骄矜的头颅抬起来，艾玛神色凝重地把那个浑浊的小瓶子放在了青年的鼻子底下。

黑发青年的眼皮子动了下，随之幽幽转醒。见到围着自己的三人，杰克似乎是有些无措，语速轻缓地说：“……我的身体不是很好，再加上最近连夜作画……”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银发少女和站在她身边的小男孩身上，“抱歉，小绅士和淑女，用以这样狼狈的姿态来面对你们。等我回去打扮片刻，清理一新，再来可好？”

多萝西歪了歪头，笑眯眯地回答：“好呀，可敬的好先生。”

终于见到你了呢，杰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