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里奥是个会容易动怒之人。”我弱弱道。
“只是‘认为’罢了。”约瑟夫眨眼,“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我无意反驳,敷衍地颔首回应,“嗯,是可多了……走罢。”
我们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在石板路上留下一条淡淡的泥土痕迹。路边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正值清明,山间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雨水特有的咸味,眼前是一片朦胧水雾。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样的风水宝地?”薇薇安惊讶问道。
我摇头,含糊地回答,“好像是前前前前任庄园主买的。”
无论是求生者,还是监管者,基本上体力皆是不错。某位法国绅士平日常常锻炼,进行狩猎活动,还使用魔法将自己身体年龄回溯,直接六十岁老头爆改魔法少/萝,身体素质甚至比薇薇安强。
我回头看了眼,埃米尔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艾达挽着他的胳膊向上走。
反观自己,和恋人隔了十万八千里,中间隔了一个伊塔库亚和一个薇薇安。
我加快脚步,反超薇薇安,结果薇薇安像是被激起了斗志,突然和我玩起追逐战——然而她有风暴与冰雪的操控者的助力,我却没有,全靠自己优越身体素质硬肝。
想到这里,不禁感叹,我实在太过实诚了吧,简直新一代生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
和薇薇安笑闹了一阵,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罢了,都能忘,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便干脆利落放弃回想。
走在前头的约瑟夫:“……”
约瑟夫在风中凌乱。
走上半山腰,我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当时和薇薇安赛跑的动机。
我真是位不称职的恋人。虚情假意地感叹过后,我悄然缀在约瑟夫身后,想吓他一跳。
等等。
不对啊,约瑟夫,他也是死人啊,我还怎么吓他?脑子抽了吧。
我盯着他的侧颜,陷入沉吟。
对方长着一张棱角分明有攻击性的脸,然而某些线条被刻意放柔,精致如少女的五官更是显得雄雌莫辨。
正如薇薇安所言,这张充满西方美男子韵味的脸,和清雅古典的中国古代汉服,违和感太过浓郁,反而没有什么惊艳感。
庄园中能套得了汉服的人很多,穿得好看的却少。
我突然察觉到一片阴影的接近,他正好和我四目相对。
“你别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嘛,这样很瘆人呢。”我先发制人。
约瑟夫无语噎凝,“你坐在这块石头上,盯着我犯花痴了许久。”
“真的吗——”我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太丢脸了,崩溃。
“当然没有很久。”对方悦耳带笑的嗓音响起,我刹那间意识到,特么的他在坑我!
然而,当那双在露水折射下,显出透明质感副眼眸望向我之时,我突然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我递出一只手,他的手便很自然地搭上我的,轻柔地把我拉起来,五指划入我手指间的间隙之中,与我十指相扣。
他的手不似正常人那样温热,也只有这种冰凉的体温还能彰显他非人的身份了。
感受着约瑟夫保养极佳的细腻肌/肤,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别多想,只是手指,野/战要不得),我嘶了一声,“别,我皮肤很敏感。”
虽然这个动作很涩很带感,但我根本承受不起啊!
似乎是我的错觉,约瑟夫遗憾般地叹了口气。
我们身量差不多,约瑟夫那用于威慑求生者拔高的身高缩水后也才堪堪185,与我只差了几厘米。所以说,我们的身高差十分微妙——不能俯视,也不必仰视,而我正喜欢这种差距。
我讨厌仰视,这说明我在这一段感情中,处于一个被动的地位。
只有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才会安心。
山顶依旧是一片幽寂。此地高山众多,一座小山反而不大起眼,故此并无太多游人。
不同我经常见到的光秃秃的山顶,此山山顶是一片翠绿竹林。
艾达很疑惑地看向我,不大明白为何踏青要来这个地方。
“啊,往深处走你就知道了。”
我们的脚步在寂静竹林中格外清晰,初春方至,竹荫中“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越发幽冷。
竹林最深处是一处山洞,我指尖微动,摆出一个奇异的手势。
仿佛空间发生了变化——在场对空间最敏感的约瑟夫看向我。
眼前光景一变,我们已经来到了一片闹市中。
“这里是?”在场对超凡力量最不熟悉的艾达试探着问。
我欣然回答,“过去的光影罢了,也是我家祖坟。”说着,我对约瑟夫粲然一笑。
约瑟夫看出我笑靥中的挑衅意味,扶额,“不必如此——我知晓你的能力比我高出许多,复原的光影比我的镜像好出不少,我也不怎么妒忌。”
我顿感无趣,“行吧,那我便带你们去找我母亲吧。”
提起逝去的母亲时,我内心并没有太多波动,虽说她对我极好,逝去之时我也伤心许久,但既然掌握了神明权柄,我便要好好利用它。
怪不得有那样多的人类妄图成神,那可是掌握生死大权的神明啊——令人着迷!
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期间我花钱买了六串糖葫芦分给同伴。
“我小时候最爱吃的便是糖葫芦了,”我回忆,“校门口总有推着糖葫芦来叫卖的奸商,即时我对钱没什么概念,往往碰到了就用零花钱买一串。”
艾达打趣,“你现在对钱还是没什么概念呢。”
我无奈耸肩,“诶呀,小时候的陋习嘛,是改不掉了。”
我等待一会儿,却没捕捉到艾达的回应,心声疑窦,回过身。
埃米尔脸颊浮着一片红晕,他将手中的艾草锦囊递给爱人。
我:“……”
万恶之源,小情侣。
我反思。
为什么我和约瑟夫之间就没这样蜜里调油的时刻呢?
额,可能是我嘴欠,是吧?
闹市后是一间祠堂,我目不斜视走进后门,顺便叮嘱一句,“别看祠堂里的塑像。”
众人都很识相——可能有是神明之间的腌臜事,不该看的就不去接触。
总算不是猪队友了!
我欣慰地推开门,门后花园中,争奇斗艳,五彩缤纷,无奇不有,甚至来自西方的蔷薇,玫瑰都在此地盛开,冲淡了自进入光影后,无处不在的诡异氛围。
年轻妇人低着头赏花,见我进来,笑意温柔地上前,微微搂住我。
同时——
“小心!”
我巧妙地避开了母亲扔过来的,含着剧毒的匕首。
艾达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
同样是黑发紫眸的妇人恨恨盯着我,“逆女,你还有脸回来!”
她忽然诡异地哼笑,“你姐姐怎么没来?是不敢来了吗?”
我无动于衷,“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其实就是不敢了。”
说着,我淡定地向艾达解释,“我妈妈这里不太正常,体谅下。”
云弄月大怒,“我很正常!是你不正常!”
“哦,我不正常,没错,你说的都对。”说着我退出了花园,顺便带上门,把母亲锁在里边。
艾达满腹疑问,“……为什么?”
我反应平淡,“我爸念着旧情,嘱咐我和我姐每到清明节,就来看她一眼。她呀,我小时候的时候还没发病,和邪神做了交易后,就彻底疯了。”
“她为什么和邪神做交易?”薇薇安发问。
“她觉得父亲这么忙是因为外边有人,请求邪神把她和父亲锁在一起,结果被骗,自己理智流失,陷入疯狂状态……也是个可怜人。”我用客观的语气阐述,仿佛这个故事中的女子不是我的生母。
再多的事情,薇薇安和艾达也不敢去问了。邪神,一听就不是她们能涉及的事情。
我们沉默地出了光影,下山,回庄园。
和薇薇安与艾达告别了后,我才重新挂上笑容,“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约瑟夫与我无言相视。
“那件事真的对我没什么影响。”我意识到他是在担心我。
见他依旧不言,我执起他的手,认真地解释,“真的,你也知道我天生情感淡漠,这种问题困扰不到我。”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罢了。”约瑟夫叹息般。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停,这属于死循环了。
他无非便是由我父母的故事,由我母亲的悲剧,联想到了我们。
却看得出我并不想多谈。
所以约瑟夫还是很体谅我地保持沉默。
我高兴了,“ok,那我带你去找你弟弟,和你弟弟见个面。”
约瑟夫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愕,呼吸有些不稳,霜雪般的睫羽颤抖起来,“真的——?!”
“嗯。”我忍俊不禁,“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兄弟?我说的就是你弟弟,克劳德。”
他无力,“时空之力是这样用的?”
我真诚道,“为恋人这么做,很值。”
我虚虚掩着约瑟夫的眼睛,轻声,“阖眼。”
他明白时空旅行的危险性,很乖巧地闭上眼睛。
一片光怪陆离后,我们在一处街角降落。
“这就是18世纪末的法国。我在原地等你,你去找他吧,但记得别扰乱时空。”
我很放心约瑟夫,知道即使是可以见到双生兄弟,他也不会被狂喜冲破头脑。
自我认识他开始,他素来是冷静,理智的。无论是少年的约瑟夫,还是成年的约瑟夫,亦或是永生的他。
约瑟夫认真地捧起我的面颊,在我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这已经足够不寻常,他素来给予我法式热吻。
他的蓝眼睛中泛滥着近乎虔诚的温柔,我恨不得溺死在这一片清泉之中。
我搂住他的脖颈,主动加深了这一吻。
“……”
对于遇见少年时期的约瑟夫这件事,还是感觉猝不及防。
与约瑟夫分别后,我便漫无目的地在这一片街区游荡。
并不怕被行人发觉,因为我主动为自己加了个忽视buff。
——除了命中注定之人,其他人皆会下意识将我忽视。
对少年约的警惕,我不以为然地一笑。
命运的最后一环,总算是被圆上。
——在约瑟夫的13岁那一年,他见到了一位陌生古怪的东方女子,便无法忘怀。
我们可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