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头哥,在一起了。”
原以为这话我已猜想过千百次,听到的瞬间本应觉得理所当然。
可当莎莎亲自告诉我这一句时,我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洪流,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大抵是见过他们来时有多苦,才知道这样的结果下背负着怎样的决心和多么的不易。
“是那天吗,我们和龙队吃饭的那个晚上?”
“嗯。”莎莎回忆起那个晚上,眼眸里带着笑意,坚定地点了点头。
“真好啊。”我笑着笑着,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流。
莎莎用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许久,“笙姐,我以为你会好奇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很好奇。”我抹了抹眼泪,又补充道:“可是我发现,只要知道你们在相爱,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笙姐你知道吗,其实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辨认我对大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对搭档的信任。”
“可相对于其他搭档而言,我似乎对他有着更多的期待。”
“后来我以为那是对哥哥的依赖。”
“可当我尝试过和他保持距离,我才发现,原来我想靠近他,并不只是因为我需要他。”
“我也想在他脆弱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莎莎,你知道吗,”听到莎莎说这些,我心里竟由衷感到一阵欣慰,“在你俩冷战那段时间,大头曾经说过,他希望你支持他,不是因为他是你的搭档,也不是出于他是国乒的一员。”
“他希望有一天,你义无反顾地站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他是王楚钦。”
莎莎沉思着点头,“那晚你们走后,大头把这些真心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那你呢,你找到你的答案了吗?”
莎莎靠进我的怀里,眼眸流转一笑,“当然。”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一直聊到餐厅闭店,甚至没有意识到窗外下起了大雪。”
“所以从餐厅出来,才发现我们都没带伞。大头准备打车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我说:头哥,咱们跑回去吧。”
莎莎害羞地笑了笑,“我知道这听起来挺疯的,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就是有种无法克制的冲动,想和他一起在这个雪夜里狂奔。”
我也不禁被这样热烈的情绪感染,“然后呢,大头怎么说?”
“他只愣了几秒,就抓起我的手腕,拉着我一起冲进了大雪。”
莎莎回忆这些的时候,眼眸在宿舍黯淡的灯光里,如同黑珍珠一样泛着迷人的光。
“笙姐你知道吗,迈开步子的那一刹那,那些原本缓慢下坠的鹅毛大雪像是被我们按下了加速键,随着风一起呼啸着擦过我们的脸。”
“看着眼前头哥的背影,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18年我们跑一万米的那个夏夜。”
“那种感觉很奇妙,我和同样的人、以同样的方式、带着同样呼之欲出的强烈情绪,在不同的环境下、因为不同的原因、和不同的过去和解。”
“雪花在我脸上变成冰晶,又融化成湿热水汽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了龙队说的自由。”
“而不同于18年那种甩掉包袱后的轻松感的是,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一种新的、爱与被爱的自由。”
莎莎抬眼看向我,真诚又炙热,“笙姐,我和楚钦,过去好像都被困住了。”
“是什么困住了你们呢?”我问。
“恐惧。”
“18年的我们,包袱里装的都是对输掉比赛的恐惧。”
“而过去这大半年里我们之间别扭的种种,不过是因为,我们都害怕这份感情是个潘多拉的魔盒。”
我深有同感,“其实,大头从开始闹得惊天动地,到后来和你保持距离,都不过是害怕有一天,他也只能被列为你无数队友中的某一位罢了。”
“是啊笙姐,”莎莎用力点着头,“我也很害怕,害怕没厘清自己的感情,害怕未来走不下去,害怕这个盒子昭然于世的时候,却成为了禁锢我们的枷锁。”
“可是那天王楚钦拉着我回头的瞬间,雪花将他的头发染成银白,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我们的未来。”
“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陪我走了那么长的来路,还和我有着共同的前路,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分道扬镳呢?”
“我就是在那一刻下定决心的。”
莎莎笃定地看向我。
“所以当他面对着我,眉眼弯弯带着笑意,伸手轻轻拂去我发梢上的雪花时,我忍不住回应了他的希冀。”
“我说:楚钦,其实你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我支持的,从来都是你王楚钦本身。”
“唯独你,只有你。”
我不知道这话对大头的冲击有多大,可莎莎哪怕仅仅是复述,也足够让我在当下忘记呼吸。
“那大头呢,他什么反应?”
莎莎皱了皱小鼻子,翻个白眼略带嫌弃道:“他哭了。”
“哭了?!”我诧异。
“估计是被我吓的吧,他从小就是个哭包,那天晚上红着眼睛在路灯下一边发呆一边流泪,我哄他半天还和我嘴硬,说自己是被冻着了。”
“后来呢?”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
“后来等他平静下来,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雪,他说:‘莎莎,我以为,你不需要我了。’”
莎莎说这话时,眼里莫名有些神伤。
“我告诉他不要胡思乱想,可他却认真盯着我。”
“小心翼翼地和我确认:‘莎莎,如果我在你身边,你真的会更自由和更快乐对吗?’”
“你点头了对吧?”
“当然。”莎莎一如既往的坚定。
我满是感慨,那个敏感细腻的小王,犹豫不前的小王,收敛锋芒的小王,终于还是在莎莎这里得到了肯定答案。
“在我点头后,他伸出左手,给我做了个手势。”
“手势?”我疑惑不解,内心嘀咕小王总不至于在如此浪漫的时候犯中二病吧。
“对,”莎莎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然后并拢。
“这是我们配混双的时候,自创的交流手势。”
“它的含义,是进攻。”
“大头做出这个手势的时候,偏头看向我。”
“他说——”
“莎莎,如果你同意,那我进攻了。”
我下意识比出这个手势,脑海里突然响起大头曾说的那句“我爱她就好了”。
这半年里,少年的情谊如同箭镞,因人们畏惧它的锐利锋芒而被次次磨平。
可莎莎却呵护着它的棱角,因为她知道,那是支不会伤人的武器,里面包裹着一颗最为炽热又柔软的真心。
后来,我在他们的很多场混双比赛里,都见过这个手势。
可它再一次出现在赛场之下,是2022年的澳门冠军赛。
在那场焦灼的比赛里,站在小王对面的人,是同为左手的高远。
那是巴黎周期的初始,连过马龙和许昕的王楚钦,碰到了将在这个周期里,和自己过同一条独木桥的队友和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