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强12人混双比赛的间隙,大头和我聊了很多。
也是那天我才明白,禁赛以后他和莎莎刻意保持的距离,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另外一种触碰她的方式。
“笙姐,之前的我像一只矛,似乎一直在猛烈地进攻,但却忘了它其实很尖锐。”
“所以现在我想做一面盾,哪怕不用靠近莎莎,也依然能够保护好她。”
这是被叫回解说席解说最后一场混双比赛前,王头留下的话。
我注视着他靠在椅背上的背影,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一碰就碎的王楚钦,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脆弱。
相反,他开始变得更为柔软,也更加强大。
最后一场混双决赛,在昕哥莎莎和龙队宁姐之间展开。
比赛开始前,主持人照例请枣姐和大头点评一下各自老搭档刚刚的表现。
而咱们老实巴交的王头头同学愣是一句也没提到昕哥。
贡献了一段“含莎量”百分百的“无昕之谈”。
给身边的枣姐急得立刻找补:“我觉得应该说两个人发挥得都不错……”
可大头专注地沉浸在对莎莎一个人的解说里,甚至在第三颗球,就看出来她对龙队和宁姐球路的不适应。
直到比分拉开到2:5,主持人才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有两把刷子。
“要多注意龙队和宁姐的旋转。”大头还贴心地送上了战术分析。
枣姐发现他根本救不回来,便没再吭声。
毕竟,在场各位都心知肚明,他满脑子里都是和谁在对话。
不过,昕哥和莎莎很快找回了状态,在3:8落后的情况下逆风翻盘,拿下了第一局比赛。
第二局比赛,昕哥发挥得尤为出色,主持人请枣姐谈谈许昕进步这么大的原因。
枣姐在分析昕哥技战术进步的同时,还专门提到,大概是因为当爸爸了,昕哥的责任心和严谨度都有了很大提升。
说完忍不住瞥了眼身边坐立难安的大头。
叔侄组合顺利拿下第二局后,主持人聊到莎莎和许昕配混双心理压力会更大。
大头立刻护短道:“我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年轻队员和这种…叔叔辈的…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主力配的话,肯定会很紧张。”
枣姐用力抿着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好不容易把嘴角的笑憋了回去。
比赛进入第三局,昕哥和莎莎越战越勇,在比分来到7:5的时候,大头似乎是回味过来什么。
也许是想到许昕英年早婚还快速为父,又或许是被昕哥活灵活现的“蛇球”折服,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许昕还是太全面了。”
忍了一晚上的枣姐终于破功,露出了主持人口中“神秘的微笑。”
由于这晚的解说被大头赋予了浓重的个人情感色彩,再有枣姐这著名微笑的加持,大头回去又免不了被队友们一顿蛐蛐。
甚至连东哥都专门去回看了他的解说。
“就这他还说我凶呢,碰上孙颖莎那板板高质量,不凶能行嘛?”赛程结束后,第二天回体总吃早饭,东哥和我边吐槽边委屈得要命。
“不是你说希望有板板发力的女孩吗?”我乐呵着打趣。
“笙姐,请严谨用词,我说的是板板发力的队友,不是招招致命的对手。”东哥无语苦笑。
“再说了,大头这醋坛子还在解说席上,这次我不凶点儿,下次就轮到他逮着我凶了。”
得,谁听了不说一句东哥机智。
看似赢球心切,实则保命为先。
“咋滴,你再冤还能比我冤呐?”
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昨晚最大受害者,双手叉腰的昕哥。
东哥一口酸奶差点没能咽下去,还抽空腾出一只手安抚咱昕哥:“那能咋办,还不是因为你许昕还是太全面了!”
“你小子也开始贫了!”昕哥佯装严肃,“我是来找梁笙聊正事的。”
“找我?”我讶异。
“刚我碰到刘主席,他说军训前有个老带新进校园的活动,安排马龙带着莎莎大头去。”
“大头也去?”因为大头还在禁赛期,按说不会安排活动,我难免感到意外。
“嗯,他去。你也去。”
“我?”没有外国选手,又是在国内,我很少会跟着运动员参加这些活动。
“嗯。”
昕哥惜字如金,我便没再多问。
只是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昕哥突然开了口。
“梁笙啊,你们多劝劝大头。”
我定住脚步,回头看到他那双满是感慨的眼睛。
“左手将的路,注定要比别人更难走。”
*
参加活动那天的日子,我记得很清楚。
2020年1月9日。
这场活动很特别,我们一起去的校园,是一个听障学校。
刚一进门,就有三个手捧鲜花的小朋友朝他们走来。
小朋友们献上花后,朝着三位运动员打起了手语。
龙队和莎莎大头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说:欢迎你们来这里。”我替他们传达道。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被安排参加这个活动。
“笙姐,你居然会手语?”莎莎惊讶道。
“嗯。”我迟疑片刻,点头回答道:“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小时候他发高烧,烧坏了声带,听力也受了损。”
“他是男生?”莎莎敏锐捕捉到了我一瞬间的局促。
我没敢直视莎莎热切的双眼,只是紧盯着地面,故作不在意地回了句“是”。
莎莎是个比谁都细腻的人,看出我的勉强,她也没再多问。
多亏了和这位“朋友”朝夕相处的那段日子,他曾不厌其烦地教过我手语,整场活动沟通下来都很顺利。
我看着那些活泼开朗的孩子,想起自己遇见他的时候,也不过是这样的年纪。
只不过,大抵是因为还不够幸运,那时候的那个男孩子,似乎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纯粹的开心。
“其实我知道你当初更想学手语翻译。”
2017年师傅劝我留下来的时候说的这句话,还一直横亘在我心里。
是真的更想学手语翻译吗?
还是说,想用这个借口再和谁重逢呢?
我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可是被迫走散的人,那些陈年的伤疤真的能够了然无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