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白欲栖,他将手中东西藏进袖口。动作谨慎快速,但仍没逃过仙人双眼。
“上仙,可有收获?”
白欲栖只当没看见,走至木窗前轻抚桌上盆景。
正要说明来意,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细微,却实打实存在。他暗暗打量四周,房中陈设一如昨日,并无异常。末了,将目光落在余灯身上。
足足盯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白欲栖才敢确定气息来源在他。
因修术法不同,仙有仙气,魔有魔气,妖则有妖气,其中最复杂的是人。人食五谷,因此气味万千。而余灯身上气息绝对是妖气无疑。
“尚无。”白欲栖道,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只怕还要再叨扰几日。”
余灯爽快摆手:“无妨!我巴不得上仙多住几日!”
“何况……”他皱起眉头不知该作何解释,思索片刻终有些迟疑道,“过几日家中有喜事,我盼上仙赐福于我。”
白欲栖只当不知,纳罕道:“有何喜事?”
“是我要娶妻。”
他有几百年岁,容貌虽不似少年时俊朗,眉眼依旧是好看的。诉说此事时,神色和缓,眼中尽是深情。
“不知是哪家女子。”
余灯负手而立,遮起袖中物什,“只是寻常百姓之女,上仙不认得。”
白欲栖便不再过问,沉吟片刻忽说:“本君听闻人界婚姻嫁娶,要互送信物。”
“既要降福与你二人,此物正好。”
说罢,他对上余灯目光,等待回应。
果不其然,余灯陷入纠结。白欲栖的心一沉再沉,终于在他取出袖中物时跌到最底。
余灯将一枚香囊放进他手中,香囊上绣戏水鸳鸯,针脚细密,最能瞧出姑娘家心思。香气虽清幽,却难掩拙劣难闻的妖气。
身为金虹门掌门,余灯灵力自然不弱,白欲栖不信他识不得妖物。
“上仙……”余灯眼尾泛起折皱,欲言又止。
白欲栖终究未多言,阖眸念诀,一股轻盈灵力便进入香囊中。
做完此事,他离了书房。
当年风流少年豪气云天,曾言杀尽天下妖。
如今却甘坐妖女裙下,为她祈求仙人赐福。
不过弹指三百年,为何事物易变迁。
白欲栖离了金虹门,缓步行至渡口。
水面波光粼粼,岸边船家正坐船头休憩。他忽想乘舟远行,又觉此举无意。正要离开,一人按住他的肩头,让他立在原地。
“我心情烦闷,想要乘船游览,上仙能否陪我?”余世陵悄无声息,不知何时来的,白欲栖竟也未察觉。
话已至此,白欲栖索性答应了。
日头西移,余晖与飞鸟落在水上又被船桨一杆拂开,层层叠叠向远去了。两人立在船头,衣衫猎猎,鬓边绦带随风扬起,仙人风姿更甚,恍若遨游星河。
“城中无妖物痕迹,上仙打算何时离开?”余世陵问。
“再过几日。”白欲栖垂眸盯水中倒影,只能瞧见四周景色,瞧不见身旁人神色。他斟酌片刻,不打算将发现妖气之事告知他。
一来,他们父子二人朝夕相处,他或已经知晓。二来,他不愿将余世陵扯进危险中。
余世陵并未多言。
小舟越行越远,甚至能够瞧见远处来都洲高山。
沿途返回慈水城时夜已深了。
寒冬夜间街上无人,白日化水的霜雪又凝成冰。趁月色正浓,盛着月光的石板路似一张纸,两人身影越拉越长,似要交汇。
离金虹门仅半条街时,余世陵忽然开口,“上仙可有事告知与我?”
白欲栖敛目:“何事?”
“我应当知晓的事。”
白欲栖正沉吟。
余世陵侧首,忽倾身凑他面前,“上仙身上有妖气。”
应是摸香囊时沾上的,白欲栖移目,不与他对视。
仙人灵力纯净,自会斥去不洁之物。午后至眼下已有几个时辰,余世陵又是如何嗅出的?
既被戳穿,他也不再遮掩,“确有妖物。”
“在何处?”
“不知。”
余世陵笑,“我知。”
“他自以为瞒的好,实则人尽皆知。”他向前走去,“上仙若好奇,明日我便与你同去。”
白欲栖立在原地,瞧他身姿挺拔,步伐沉稳,一时竟说不出婉拒之言。
“上仙不必不自在,”余世陵停在十步外等他,双臂自然垂落身侧,侧身看向仙人,“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最没规矩。”
“若上仙厌恶,我自不会多言。”
白欲栖将他凝视,片刻后朝他走去,“有劳少掌门,你我明日卯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