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辞恳切,似难以启齿但为余世陵又不得不来求他。
话到嘴边,白欲栖只好硬生生转了个弯。当年余灯于他有恩,这忙他需得帮。况且余世陵沉稳寡言,带在身边不妨事。他颔首,“历练不急于一时,若有危难我会将他送回。”
“只要上仙愿将他带在身边,一切好说!”
余世陵喜怒不形于色,闻言拿起酒杯敬白欲栖,“多谢上仙。”
杯盏相碰,酒水晃动湿了两人手指,他面色从容,喉咙滚动将酒一饮而尽。白欲栖忽眼皮跳动,移开了视线。他总觉心头躁动不安,似有东西要钻破皮肉。修道多年,唯有入无情道时心绪不宁。
他缓缓饮尽杯中酒,辛辣瞬间充斥唇齿间,暂抚思绪万千。
直到月上中天,宴饮方罢,各回卧房。
仙人灵力丰沛无需睡眠,今夜不知怎的,白欲栖身体疲乏卧床入定,再睁眼时已经卯时,破晓初升,四周仍是昏暗。撑起木窗迎面透进寒凉气息,昨夜落大雪,此时入目皆白。鹅毛大雪仍在飘落,他倾身伸手去接,侧首忽见一人立在廊下,肩头发梢覆雪,双臂环臂倚柱,正在阖眸假寐。
他衣裳尽湿,脚下油纸伞却不沾风雪。
“世陵?”白欲栖轻唤,余世陵闻声侧身,那双漆黑眸正框住窗后白衣仙人。
“为何不敲门?”
余世陵:“恐扰仙人美梦。”
他避开白欲栖目光,只道:“今日上山,上仙莫要误了时辰。”
少年人心思难猜,白欲栖只当他与余灯怄气,收拾好后便同他一起上路。才踏出檐下,一把伞在他头顶撑开。雪似纱衣,轻而易举将他禁锢在伞下。白欲栖从余世陵手中接过伞,道了声多谢。见他指节泛红,又思今日寒冷,不知在门外等候多久。
白欲栖眸光流转,沉默不言。
从城中路过,小贩们正收拾摊位,包子铺也早已升起腾腾热气。偶尔几句闲谈,便是人间烟火。尚未飞升时,白欲栖最期待师父带他下山进城。城中有见不完的稀奇玩意儿,吃不尽的珍馐美味。而如今一切都已不再新鲜,他却仍旧思念。
“城中近来可有异象发生?”
余世陵安静走在前面,他身后负剑,剑穗儿随着摇晃。静了半晌,偏首说:“不曾有。”
“为何上山?”
“山上不太平。”余世陵停下脚步,望向城外那座高耸陡峭的山。山色苍白,被灰蒙蒙的云雾笼罩着,好似一柄深插在地里的剑,正等有缘人将它拔起。白欲栖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昨日在山上并未察觉异样。
不管他如何想,余世陵已迈开脚步,朝城门走去。
慈水城外有一条路直通山脚,路旁树木枯枝覆雪不见生机。
路上积雪未化,除两人外无有行人走动。两人一前一后,身后留下的脚印继而又被掩盖。
山上有风,夹杂雪花朝两人袭来。吟苍山终年飘雪,冰封不化。几百年来白欲栖已然适应,他观余世陵虽双眼受影响,但每一步都极其稳当。
越往山中走风雪越大,甚至到难以看清对方身影的地步。油纸伞早已合上,白欲栖仔细将它握在手中。仙人灵台清明,五感不受影响,故能看清余世陵身影。但余世陵毕竟是一介凡人,修仙尚未大成前仍与普通人无二致。
白欲栖见他立在原地,不过片刻回身朝他走来。下一刻袖口被他拉住,扯着朝前走,“前面有山洞,能暂避风雪。”
白欲栖索性跟着他走,走出不过百余步,两人当真进入一个狭小洞穴。
他摸出明珠,映亮了山洞。
“你还未说山中有何异样。”白欲栖道。
明珠萤光照在余世陵身上,他鼻梁高挺,相貌俊美,隐在半明半暗处最是令人浮想联翩。
他摸出帕子擦拭手指,慢慢说道:“几年前慈水城百姓安居乐业,忽有一日狂风肆虐,所过之地寸草不生,人亦罹患失魂症。后来到此山上再也不曾出现。”
“既如此,你又怎知它尚在山上?”
余世陵睨他:“因我亲眼见过。”
山中风雪渐小,余世陵立在洞口观天色。风过雪停,前方仍是灰扑扑一片。前路埋在雪下,稍有不慎便会跌下山去。
“他在山顶洞穴中休养生息,”余世陵接着道,“若无意外,今日你便可见到他。”
白欲栖跟在他身后往洞外走去,愈发觉得奇怪。此山并非集日月精华之处,妖王为何要在此栖息?另者,妖王凶残毒辣怎会被人发现而无动于衷?他瞧着余世陵身影,及他负在身后的剑,深觉此人不对劲。
他惯用剑,所以将剑挂于腰侧以防来不及拔剑。之前见余世陵教导弟子有模有样,怎的现在……
他暂且按下心中疑惑,跟上前人。
风雪停后路便好走,两人沿途上山,行至时雾气已散,云间露出些微光来。
余世陵带他转过几个弯,停在几颗树前。
对白欲栖道:“洞穴就在树后。”
“上仙,你当真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