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不答。
白欲栖又说:“我在绿阳山见过一尊与这相同的神像,守他的蛇妖已经伏诛。”
“与我何干。”虎妖轻蔑嗤道,“我早知他愚不可及。是王上受其蛊惑,才让他前往人界。”
千年前妖王坐下大妖灵力高强,随便一个便能搅弄风云。随着他们逝去,妖王被封失势多年,想来身边无可用之人,用这几个年轻小妖也实在是无奈之举,白欲栖暗暗思忖。
他问:“你为何要来魔界,难道不怕魔尊取你性命?”
“三界谁不知魔界混乱,混乱之下必出人命。”虎妖一双金黄圆眼烁烁有神,“我只不过是帮他们远离纷扰,早登极乐。”他怅然叹气,复而低笑,“魔尊尚且杀不完兄弟姊妹,哪有功夫来管我这不起眼的小妖。”
隔着他,白欲栖望向仰金亭所在。
他一手执鞭,衣衫猎猎,身处浓雾中瞧不见他的神情。仰金亭嗜杀人尽皆知,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的生杀予夺换来更大的杀戮。
仰金亭道:“仰裴辰与你狼狈为奸?”
虎妖止住笑,“杀了我罢,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一个字。”
挑衅下,忽见白欲栖取出木盒,当着他的面捏起神像。两指间神像寸寸龟裂,在细小的“咔嚓”声中搓成粉末。那些凝聚的怨气瞬间四散分开,又被一道纯净灵力截住。
风又起,眼前仙人低声喝道:“破!”
城中怨气尽数散去,化作一阵雨。
细雨打湿三人衣发,虎妖已面色苍白。
他欲阻止,但无能为力。方才遭灵力压制,险些让他陷入昏厥只能咬舌维持清醒。待回过神来,为时已晚。
“怨气已除,尔等阴谋亦破败,我会带你回天界。”白欲栖面容冷淡,正要将他收入袖中,虎妖颈上骨鞭忽散出黑雾,雾下皮肉变得青紫很快又乌黑。仰金亭手臂转动,鞭笞在他身上,仅一鞭便人身尽毁。
城中怨气散尽。
虎妖残害一城百姓死不足惜,白欲栖眼见他在鞭下华为灰烬也为多言。他立在院中,仰看乌云撤下,月光洒落。又设术法下了场雨,此雨过后石头间竟有嫩叶破土而出,转瞬便有繁茂青树拔地而起。愿此城生灵受慰藉,早日轮回往生。
仰金亭与他同撑一把伞,沿来时路出城。
“除怨一事有劳上仙费心,”仰金亭笑,“待回去本尊与你彻夜痛饮!”
白欲栖沉默不应,走到一半若有所感,回首望月下已有鸟儿盘旋树梢。此城惹来无端杀戮,除妖族罪孽深重,罪魁祸首便是私欲。
“你族事宜我本不愿过问,但事关妖族,我还是问清楚的好……”
“上仙放心,若有进展我会亲自写信告知天尊。”
除怨之事告一段落,白欲栖想着离开。
“上仙不如先与我回魔宫休憩,明日再送上仙回天界。”仰金亭知他不会久留,但总不好让白欲栖趁夜离开。
“无妨。”白欲栖道。他们已出了城门,前方桦廷等人正在等候。白欲栖瞥见仰裴辰身影,垂眸敛目不再去看。仰金亭笑了,合伞攥在手中,轻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写信给天尊,还请上仙一并带回天界。”
有关公事,白欲栖无法推辞,只好与他返回春莱宫。
春莱宫中夜宴正酣,大殿灯火通明,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仰金亭与仰裴辰不在殿内,各大小官员乐得自在。白欲栖不喜吵闹,略饮两杯便离席透气。殿后有湖,湖上建凉亭供人赏景。春日赏景、夏日赏荷、秋日垂钓、冬日温酒观雪。不得不说仰裴辰惯会享受。
白欲栖在石桌旁坐下,目光恰好落水面上。圆月如盘倾倒水上,好似能够伸手抚摸。月影渐移,身后响起脚步声。
“今夜酒好,上仙何不在殿中畅饮。”仰金亭停在四五步远,负手而立。时节在春,他身上却有料峭如冬的寒凉。吟苍山上终年落雪,白欲栖决计不会闻错。但这冰凉中夹杂血腥,尽管沐浴过仍无法掩盖。
他果然换了身衣裳。
白欲栖心知世上再不会有仰裴辰这个人。
“殿中喧闹,我不喜。”
“正好我不愿与他们饮酒,”仰金亭道,“不如我陪上仙四处走走。”
“不必。”白欲栖轻抚剑穗儿,面凉如水,不去看他是何神色。仰金亭坐下,掌心催动灵力贴着茶壶,顷刻后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在了白欲栖手边。两人间其实无话可说,三百年前已是过往,再相见物是人非。
仰金亭眸色昏沉,不知想着什么,过了会儿他说,“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