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靠近才发现那是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黄金琉璃瓦映在日头下,倒是比魔宫更要气派。奢靡华贵符合魔族一贯作风,向来他们到了春莱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驱散云雾悬在空中,仰金亭仍不紧不慢品茶,直到外面传来响动请他才缓缓动身,做足了魔尊派头。魔狮低吼后雾气四散,缓缓落在地上。
车厢外除桦廷带来的人,十步之余另有队将士。
他们簇拥着一位华服少年,少年身量高挑样貌俊美,鬓边垂两条小辫,约莫年岁不大,不笑不动时的不怒自威竟与仰金亭神似三分。眼见两人现身,立刻拎袍角快步走来。到两人跟前利落跪下行礼,末了抬首笑说:“小叔可还安好?”
仰金亭淡淡“嗯”了声,转向白欲栖,“春莱王仰裴辰,我大哥的世子。”又一手虚扶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瞥着仰裴辰,说,“这位是奉天界帝尊命,前来除怨的吟苍上仙。”
仰裴辰跪在地上,入眼先见一角白袍与金丝纹云靴。
过了几息他才克制抬首,目光掠过古朴剑鞘,窥见了仙人风姿。
魔族人相貌有参差,极少有生的极美的人。若有美貌大多是术法变化。他也曾遇仙人,仙人风姿卓绝,相貌极佳,却无人能与眼前人相媲美。只一眼便有如清风拂面、雪落双肩、怆然一世的苍茫悠然。
“见过上仙。”他低低道,鬓发迎风微起。
白欲栖略微颔首,便移开了目光。
“时辰不早,先进宫略作休憩。”仰金亭侧身横在两人间,请他朝宫中走。桦廷在前开路,白欲栖迈步跟上。仰金亭尚留在原地,唇角含笑,上前几步轻抚仰裴辰发顶,眼底幽深至极,“仙人除怨是大事,莫要耽误了。”
仰裴辰忽觉脖颈上像是悬了一柄刀,随时可能落下,“是。”
春莱宫外已金碧辉煌,殿中更是奢靡,仅是桌上一盏茶杯便不知价值几何。粗略看过,已明白此处主人是个只爱潇洒取乐,醉生梦死的风流人。白欲栖桌前正好有卷轴,他拿起慢慢翻看,越看眉毛挑的越高。卷上无有洲内事宜,竟是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更有空卷轴放在这里充数。
仰金亭高坐首位,桦廷附在他耳边低声言语。
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片刻后,桦廷后退两步离了大殿。
“何时前往除怨?”
仰金亭:“上仙莫急,桦廷已去安排。”
仰裴辰坐在末位,闻言给手下递眼色,即刻有歌伎上前。各个身姿曼妙,婀娜多姿,抚出的琴音更靡靡如天籁。他亲自上前为白欲栖斟茶,“上仙,酒已备好,待归来我再陪您畅饮。”
“乐声虽美,总觉少些滋味儿。”不等白欲栖开口,顶上传来仰金亭声音,“你素爱乐器,不如为上仙演奏一番。”他端起茶杯撇过浮沫,待热气散后轻啜,丝毫不在乎殿中众人纷纷低下头去,脸色变幻莫测。
“是。”在仰金亭面前,仰裴辰平日里再嚣张跋扈也无事于补,他的一切都来自魔尊的施舍。仰裴辰来到歌伎旁,从怀中取出一枚陶埙。那埙成色极好,圆润可爱,显然主人极为喜欢,爱不释手。
他垂首,唇抵吹孔缓缓渡气。悠扬乐声和着古琴琵琶,凛冽悠扬,不似寻常人可闻。
白欲栖知仰金亭故意刁难,虽不悦终究没开口。
好在桦廷办事利落,一盏茶未下肚便折返回来了。
“尊上、上仙,一切都已备好。”桦廷道,“可立刻启程。”
“好。”
乐声戛然而止,歌伎退下,仰裴辰也收起陶埙放在怀中。白欲栖观他神色落寞,不由多看两眼。忽的仰金亭扯他衣袖,望过去便见面色虽静,眼中却暗含笑意。待到两人并肩迈出大殿,他才悄悄道,“我那侄儿哪入了你的眼?”
白欲栖上观天色,日已西沉。
他道:“你总磋磨身边人,不怕有朝一日被反咬一口?”
身旁人轻呵,“为何要怕。”
白欲栖知他心狠手辣不做没把握的事,便不再言。
怨气常在夜间出没,众人赶到时已然接近落日。
甫一靠近城池,阴森怨气似有实体般迎面扑来。城中百姓死因不明不白,所剩残魂怨气不消,久而久之修成魔煞,进而危害更多百姓。若不是魔族人设符震慑,后果不堪设想。
“我需得进城,”白欲栖道,“你们不必同行。”
魔族生性凶残重欲,城中怨气深恐会乱其心魄,做出难以预料之事,到时他不想出手也得出手。更有一层缘由,不如借机摆脱仰金亭等人。魔族纷纷扰扰与他无关,他何苦蹚这趟浑水,倒不如早些了事回天界复命。
果然,此话一出,仰金亭率先反驳。
“上仙是我请来的,行事自然由我陪同。”他看向前方,“此处怨气深重,怎能让你一人涉险。”
桦廷不愿尊上冒险,刚要开口便引来仰金亭一瞥。不过瞬息,却令人后颈发凉。
“尊上所言在理,”仰裴辰去瞧仰金亭脸色,“上仙不知城中是何光景,若稍有差池便会出乱,不如两人同行更方便。”
白欲栖单手扶剑,知仰金亭是一定要跟着他的,索性沉默不言,率先朝城中走去。